蔡中郎外集卷二




《陳政要七事疏》


臣伏讀聖旨,雖周成遇風,訊諸執事,宣王遭旱,密勿祗畏,無以或加。臣聞天降災異,緣象而至,辟歷數發,殆刑誅繁多之所生也。風者、天之號令,所以教人也。夫昭事上帝,則自褱多福;宗廟致敬,則鬼神以著。國之大事,實先祀典。天子聖躬,所當恭事。臣自在宰府及備朱衣,迎氣五郊,而車駕稀出,四時致敬,屢委有司。雖有解除,猶為疏廢。故皇天不悅,顯此諸異。《洪範傳》曰:「政悖德隱,厥風發屋折木。坤為地道,《易》稱安貞,陰氣憤盛,則當靜反動,法為下叛。」夫權不在上,則雹傷物。政有苛暴,則虎狼食人。貪利傷民,則蝗蟲損稼。去六月二十八日,太白與月相迫,兵事惡之。鮮卑犯塞,所從來遠。今之出師,未見其利。上違天文,下逆人事。誠當博覽眾議,從其安者,臣不勝憤懣。謹條宜所施行七事表左:
一事:明堂月令,天子以四立及季夏之節迎五帝于郊,所以導致神氣。祈福豐年,清廟祭祀,追往孝敬,養老辟廱,示人禮化,皆帝者之大業,祖宗所祗奉也,而有司數以蕃國疏喪,宮內產生,及吏卒小污,屢生忌故。竊見南郊齋戒,未嘗有廢。至于它祀,輒興異議,豈南郊卑而它祀尊哉。孝元皇帝策書曰:「禮之至敬,莫重于祭。所以竭心親奉,以致肅祗者也。」又元和故事,復申先典,前後制書,推心懇惻。而近者以來,更任太史,忘禮敬之大,任禁忌之書,拘信小故,以虧大典。禮、妻妾產者,齋則不入側室之門。無廢祭之文也。所謂宮中有卒,三月不祭者,謂士庶人數堵之室,共處其中耳。豈謂皇居之曠、臣妾之眾哉!自今齋制,宜如故典,庶荅風霆災妖之異。
二事:臣聞國之將興,至言數聞。內知己政,外見民情。是故先帝雖有聖明之資,而猶廣求得失。又因災異,援引幽隱,重賢良方正、敦樸有道之選,危言極諫不絕于朝。陛下親政以來,頻年災異,而未聞特舉博選之旨。誠當思省,述修舊事。使袌忠之臣展其狂直,以解《易傳》政悖德隱之言。
三事:夫求賢之道未必一塗,或以德顯,或以言揚。頃者立朝之士,曾不以忠信見賞,恆被謗訕之誅,遂使群下結口,莫圖正辭。郎中張文前獨盡狂言,聖聽納受,以責三司。臣子曠然,眾庶解悅。臣愚以為宜擢文右職,以勸忠謇。宣聲海內,博開政路。
四事:夫司隸校尉、諸州刺史所以督察姦枉、分別白黑者也,伏見幽州刺史楊憙、益州刺史龐芝、涼州刺史劉虔,各有奉公疾姦之心。憙等所糾,其效尤多,餘皆枉撓,不能稱職。或有袌罪褱瑕,與下同疾,綱網弛縱,莫相舉察,公府臺閣亦復默然。五年制書,議遣八使,又令三公謠言奏事。是時奉公者欣然得志,邪枉者憂悸失色,未詳斯議,所因寖息。昔劉向奏曰:「夫執狐疑之計者,開群枉之門。養不斷之慮者,來讒邪之口。」今始聞善政,旋復變易,足令海內測度朝政,宜追定八使,糾舉非法,更選忠清,平章賞罰,三公歲盡。差其殿最,使吏知奉公之福,營私之禍,則眾災之原,庶可塞矣。
五事:臣聞古者取士,必使諸侯歲貢。孝武之世,郡舉孝廉,又有賢良文學之選。于是名臣輩出,文武竝興。漢之得人,數路而已。夫書畫辭賦、才之小者,匡國理政,未有其能。陛下即位之初,先涉經術。聽政餘日,觀省篇章,聊以游意。當代博奕,非以為教化、取士之本,而諸生競利,作者鼎沸,其高者頗引經訓風喻之言,下則連偶俗語,有類俳優。或竊成文,虛冒名氏。臣每受詔,于盛化門差次錄(弟)〔第〕。其未及者,亦復隨輩皆見拜擢。既加之恩,難復收改。但守奉祿,于義已弘,不可復使理人,及仕州郡。昔孝宣會諸儒于石渠,章帝集學士于白虎,通經釋義,其事優大,文武之道,所宜從之。若乃小能小善,雖有可觀,孔子以為致遠則泥。君子固當志其大者。
六事:墨綬長吏,職典理人,皆當以惠利為績,日月為勞。襃責之科,所宜分明。而今在任,無復能省。及其還者,多召拜議郎郎中。若器用優美,不宜處之宂散。如有釁故,自當極其刑誅。豈有伏罪懼考,反求遷轉,更相倣效,臧否無章。先帝舊典未嘗有此,可皆斷絕,以覈真偽。
七事:伏見前一切以宣陵孝子為太子舍人,臣聞孝文皇帝制喪服三十六日,雖繼體之君,父子至親,公卿列臣,受恩之重,皆屈情從制,不敢踰越。今虛偽小人,本非骨肉,既無幸私之恩,又無祿仕之實,惻隱思慕,情何緣生,而群聚山陵,假名稱孝,行不掩心,義無所依。至有姦軌之人,通容其中。桓思皇后祖載之時,東郡有盜人妻者,亡在孝中。本縣追捕,乃伏其辜,虛偽雜穢,難以勝言。又前至得拜,後輩被遺,或經年陵次,以暫歸見漏,或以人自代,亦蒙寵榮,爭訟怨恨,洶洶道路。太子官屬,宜搜選令德。豈有但取丘墓凶醜之人。其為不祥,莫與大焉。宜遣歸田里以明詐偽。


《曆數議》


曆數精微,去聖久遠。得失更迭,術術無常。是以承秦,曆用顓頊,元用乙卯,百有二歲。孝武皇帝始改正朔,曆用太初,元用丁丑,行之百八十九歲。孝章皇帝改從四分,元用庚申。今光、晃各以庚申為非,甲寅為是。案曆法,黃帝、顓頊、夏、殷、周、魯凡六家,各自有元。光晃所據則殷曆元也,他元雖不明于圖讖,各家術皆當有效于其當時,黃帝始用太初丁丑之元,有六家紛錯,爭訟是非。太史令張壽王挾甲寅元以非漢曆,雜候清臺,課在下(弟)〔第〕,卒以疏闊,連見劾奏,太初效驗,無所漏失,是則雖非圖讖之元,而有效于前者也。及用四分以來,考之行度,密于太初,是又新元效于今者也。延光元年中,謁者亶誦,亦非四分庚申。上言當用命曆序甲寅元,公卿百寮,參議正處,竟不施行,且三光之行,遲速進退,不必若一,術家以算追而求之,取合于當時而已。故有古今之術,今之不能上通于古,亦猶古術之不能下通于今也。
《元命苞》、《乾鑿度》皆以為開闢至獲麟二百七十六萬歲,及命曆序積獲麟至漢起庚子蔀之二十三歲,竟己酉、戊子及丁卯蔀六十九歲,合為二百七十五歲。漢元年歲在乙未,上至獲麟,則歲在庚申,推此以上,上極開闢,則不在庚申。讖雖無文,其數見存。而光晃以為開闢至獲麟二百七十五萬九千八百八十六歲,獲麟至漢百六十二歲,轉差少一百一十四歲。云當滿足,則上違《乾鑿度》、《元命苞》,中使獲麟不得在哀公十四年,下不及命曆序獲麟漢相去四蔀年數,與奏記譜注,不相應當。今曆正月癸亥朔,光晃以為乙丑朔。乙丑之與癸亥,無題勒款識,可與眾共別者,須以弦望晦朔,光魄虧滿,可得而見者。考其符驗,而光晃曆以《考靈曜》二十八宿度數,及冬至日所在,與今史官甘石舊文錯異,不可考校。以今渾天圖儀檢天文亦不合于《考靈曜》,光晃誠能自依其術,更造望儀以追天度,遠有驗于《圖》《書》,近有效于三光,可以易奪甘石、窮服諸術者,實宜用之。難問光晃,但言《圖讖》,所言不服。元和二年二月甲寅制書曰:「朕聞古先聖王先天而天不違,後天而奉天時,史官用太初鄧平術,冬至之日,日在斗二十二度,而曆以為牽牛中星。先立春一日,則四分數之立春也。而以折獄斷大刑,于氣已迕,用望平和,蓋亦遠矣。今改行四分,以遵于堯,以順孔聖。」奉天之文,是始用四分曆。庚申元之詔也,深引《河洛圖讖》以為符驗,非史官私意,獨所興搆。而光晃以為固意造妄說,違反經文,謬之甚者。昔堯命羲和曆象日月星辰,舜叶時月正日,湯武革命,治曆明時,可謂正矣。且猶遇水遭旱,戒以蠻夷猾夏、寇賊姦宄,而光晃以為陰陽不和,姦臣盜賊皆元之咎,誠非其理。元和二年乃用庚申,至今九十二歲。而光晃言秦所用代周之元,不知從秦來。漢三易元,不常庚申。光晃區區信用所學,亦妄虛無造欺語之愆。至于改朔易元,往者壽王之術,已課不效,亶誦之議,不用。元和詔書,文備義著,非群臣議者所能變易。


《正交論》


聞之前訓曰,君子以朋友講習而正人,無有淫朋。是以古之交者,其義敦以正,其誓信以固。逮夫周德既衰,頌聲既寢,《伐木》有鳥鳴之刺,《谷風》有棄予之怨。自此以降,彌以陵遲。或闕其始終,或彊其比周。是以搢紳患其然,而論者諄諄如也。疾淺薄而褱攜貳者有之,惡朋黨而絕交游者有之。其論交也,曰:「富貴則人爭趨之,貧賤則人爭去之。是以君子慎人所以交己,審己所以交人。富貴則無暴集之客,貧賤則無棄舊之賓矣。原其所以來,則知其所以去。見其所以始,則觀其所以終。彼貞士者,貧賤不待夫富貴,富貴不驕乎貧賤,故可貴也。」
蓋朋友之道,有義則合,無義則離。善則久要不忘平生之言,惡則忠告善誨之,否則止,無自辱焉。故君子不為可棄之行,不患人之遺己也;信有可歸之德,不病人之遠己也。不幸或然,則躬自厚而薄責于人,怨其遠矣;求諸己而不求諸人,咎其稀矣。夫遠怨稀咎之機,咸在乎躬,莫之致也。子夏之門人問交于子張,而二子各有聞乎夫子,然則以交誨也,商也寬,故告之以拒人。師也褊,故訓之以容眾,各從其行而矯之,至于仲尼之正教,則汎愛眾而親仁。故非善不喜,非仁不親,交游以方,會友以文,可無貶也。穀梁赤曰:「心志既通,名譽不聞,友之罪也。」今將患其流而塞其源,病其末而刈其本。無乃未若擇其正而黜其邪與?與其彼農皆黍,而獨稷焉。夫黍亦神農之嘉穀,與稷竝為粢盛也。使交可廢則黍其愆矣。括二論而言之,則刺薄者博而洽,斷交者貞而孤。孤有《羔羊》之節,與其不獲已而矯時也,走將從夫孤焉。


《銘論》


《春秋》之論銘也,曰「天子令德。諸侯言時計功,大夫稱伐。」昔肅慎納貢,銘之楛矢,所謂天子令德者也。若黃帝有巾几之法,孔甲有盤盂之誡,殷湯有(甘誓)〔日新〕之勒,冕鼎有丕顯之銘。武王踐阼,咨于太師,作席几楹杖之銘,十有八章。周廟金人緘口以慎,亦所以勸導人主,勗于令德者也。呂尚作周太師,封于齊,其功銘于昆吾之冶,獲寶鼎于美陽。仲山甫有補袞闕,誠百辟之功,《周禮‧司勳》「凡有大功者銘之太常」,所謂諸侯言時計功者也。
有宋大夫正考父,三命滋益恭而莫侮。衛孔悝之祖,莊叔隨難漢陽,左右獻公,衛國賴之,皆銘乎鼎。晉、魏顆獲杜回于輔氏,銘功于景鐘,所謂大夫稱伐者也。鐘鼎、禮樂之器,昭德紀功,以示子孫。物不朽者,莫不朽于金石故也。近世以來,咸銘之于碑。


《徙朔方報楊復書》


昔此徙者,故城門校尉梁伯喜、南郡太守馬季長,或至三歲,近者歲餘,多得旋返,自甘罪戾,不敢慕此。


《徙朔方報羊月書》


幸得無恙,遂至徙所。自城以西,惟青紫鹽也。


《辭郡辟讓申屠蟠書》


申屠蟠稟氣玄妙,性敏心通。喪親盡禮,幾于毀滅。至行美誼,人所鮮能。安貧樂潛,味道守真。不為燥溼輕重,不為窮達易節。方之于邕。以齒則長,以德則賢。


《與袁公書》


朝夕游談,從學宴飲。酌麥醴,燔乾魚,欣欣焉樂在其中矣。


《與人書》


家祖居常言客有三當死。夜半蠶時至人室家也。今者一行而犯其兩。
邕薄祜早喪二親,年踰三十,鬢髮二色。叔父親之,猶若幼童。陸則對坐,食則比豆。


《女訓》


心猶首面也,是以甚致飾焉。面一日不修,則塵垢穢之;心一朝不思善,則邪惡入之。咸知飾其面,不修其心,惑矣。夫面之不飾,愚者謂之醜;心之不修,賢者謂之惡。愚者謂之醜,猶可;賢者謂之惡,將何容焉。故覽照拭面,則思其心之潔也;傅脂,則思其心之和也;加粉,則思其心之鮮也;澤髮,則思其心之潤也;用櫛,則思其心之理也;立髻,則思其心之正也;攝鬢,則思其心之整也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