傳習録序


門人徐愛撰
門人有私録陽明先生之言者。先生聞之,謂之曰:「聖賢教人,如醫用藥,皆因病立方,酌其虚實温涼陰陽内外而時時加減之,要在去病,初無定説。若拘執一方,鮮不殺人矣。今某與諸君不過各就偏蔽箴切砥礪,但能改化,即吾言已爲贅疣。若遂守爲成訓,他日誤己誤人,某之罪過可復追贖乎?」愛既備録先生之教,同門之友有以是相規者。愛因謂之曰:「如子之言,即又拘執一方,復失先生之意矣。孔子謂子貢,嘗曰『予欲無言』,他日則曰『吾與回言終日』,又何言之不一邪?蓋子貢專求聖人於言語之間,故孔子以無言警之,使之實體諸心,以求自得;顔子於孔子之言,默識心通,無不在己,故與之言終日,若決江河而之海也。故孔子於子貢之無言不爲少,於顔子之終日言不爲多,各當其可而已。今備録先生之語,固非先生之所欲,使吾儕常在先生之門,亦何事於此?惟或有時而去側,同門之友又皆離羣索居。當是之時,儀刑既遠,而規切無聞,如愛之駑劣,非得先生之言時時對越警發之,其不摧墮靡廢者幾希矣。吾儕於先生之言,苟徒入耳出口,不體諸身,則愛之録此,實先生之罪人矣;使能得之言意之表,而誠諸踐履之實,則斯録也,固先生終日言之之心也,可少乎哉?」録成,因復識此於首篇,以告同志。門人徐愛序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