東觀漢記卷一帝紀一




《世祖光武皇帝》


光武皇帝諱秀,高帝九世孫也,承文、景之統,出自長沙定王發,王生舂陵節侯。舂陵本在零陵郡,節侯孫考侯以土地下濕,元帝時,求封南陽蔡陽白水鄉,因故國名曰舂陵。
皇考初為濟陽令,有武帝行過宮,常封閉。帝將生,皇考以令舍下濕,開宮後殿居之。建平元年十二月甲子夜,帝生時,有赤光,室中盡明如晝。皇考異之,使卜者王長卜之。長曰:「此善事不可言。」是歲有嘉禾生,一莖九穗,長,大于凡禾,縣界大豐熟,因名帝曰秀。先是有鳳凰集濟陽,故宮中皆畫鳳凰。聖瑞萌兆,始形于此。帝為人隆準,日角,大口,美鬚眉,長七尺三寸。在舂陵時,望氣者言舂陵城中有喜氣,曰:「美哉!王氣鬱鬱葱葱。」年九歲而南頓君卒,隨其叔父在蕭,入小學,後之長安,受《尚書》于中大夫廬江、許子威。資用乏,與同舍生韓子合錢買驢,令從者僦,以給諸公費。大義略舉,因學世事。朝政每下,必先聞知,具為同舍解說。高才好學,然亦喜遊俠,鬭雞走馬,具知閭里姦邪,吏治得失。時會朝請,舍長安尚冠里,南陽大人賢者往來長安,為之邸,闇稽疑議。嘗為季父故舂陵侯訟逋租于大司馬嚴尤,尤見而奇之。時宛人朱祜亦為舅訟租于尤。尤止車獨與帝語,不視祜。帝歸,戲祜曰:「嚴公寧視卿耶?」王莽時,雒陽以東米石二千,莽遣三公將運關東諸倉賑貸窮乏,又分遣大夫謁者教民煮木為酪,酪不可食,重為煩擾,流民入關者數十萬人。置(飬)〔養〕贍官以廩之,盜發其廩,民餓死者十七八,人民相食。末年,天下大旱,蝗蟲蔽天,盜賊群起,四方潰畔。荊州、下江、平林兵起,王匡、王鳳為之渠率。時南陽旱饑,而帝田獨收。
帝仁智明達,多權略,樂施愛人。在家重慎畏事,勤于稼穡。兄伯升好俠,笑帝事田作,比之高祖兄仲。
宛大姓李伯玉從弟軼數遣客求帝,帝欲避之。先是時伯玉同母兄公孫臣為醫,伯升請呼難,伯升殺之。帝恐其怨,故避之。使來者言李氏欲相見款誠無他意,帝乃見之,懷刀自備,入見。固始侯兄弟為帝言:「天下擾亂飢餓,下江兵盛,南陽豪右雲擾。」因具言讖文事。「劉氏當復起,李氏為輔。」帝殊不意,獨內念李氏富厚,父為宗卿師,語言譎詭,殊非次第,嘗疾毒諸家子數犯法令,李氏家富厚,何為如是,不敢諾其言。諸李遂與南陽府掾史張順等連謀。帝深念良久,天變已成,遂市兵弩,絳衣赤幘。時伯升在舂陵,亦已聚會客矣。帝歸舊廬,望見廬南若火光,以為人持火,呼之,光遂盛,赫然屬天,有頃不見,異之。遂即歸宅,乃與伯升相見。初,伯升之起也,諸家子弟皆亡逃自匿,曰:「伯升殺我。」及聞帝至,絳衣大冠,服將軍服,乃驚曰:「以為獨伯升如此也,仲謹厚亦如之。」皆合會,共勞饗新市、平林兵王匡、王鳳等,因率舂陵子弟隨之,兵合七八千人。帝騎牛與俱,殺新野尉後乃得馬。帝起義兵,攻南陽,暮聞(冡)〔冢〕上有哭聲,後有人著大冠絳單衣。使劉終偽稱江夏吏,誘殺湖陽尉。嚴尤擊下江兵,帝奉糗一斛、脯三十朐進圍宛城,王莽懼,遣大司徒王尋、大司空王邑將兵來征。更始立,以帝為太常偏將軍。時無印,得定武侯家丞印,佩之入朝。尋、邑兵到潁州,嚴(光)〔尤〕、陳茂與合。尤問城中出者,言帝不敢取財物,但合會諸兵為之計策。尤笑言曰:「是美鬚眉目者耶?欲何為乃如此?」初,莽遣尋、邑欲盛威武,以振山東,兵甲衝輣,干戈旌旗,戰攻之具甚盛。至驅虎豹犀象,奇偉猛獸,以長人巨無霸為中壘校尉,自秦、漢以來師出未曾有也。帝邀之于陽關。尋、邑兵盛,漢兵反走,帝馳入昆陽,諸將惶恐,各欲散歸。帝與諸將議:「城中兵穀少,宛城未拔,力不能相救。今昆陽即破,一日之間,諸將亦滅。不同力救之,反欲歸守其妻子財物耶?」諸將怒曰:「劉將軍何以敢如此!」帝乃笑,且去,惟王常是帝計。會候騎還,言尋、邑兵已來,長數百里,望不見其後尾,前已至城北矣。諸將遽請帝,帝到,為陳相救之勢。諸將素輕帝,及迫急,帝為畫成敗,皆從所言。時漢兵八九千人,留王鳳令守城,夜出城南門。尋、邑兵已五六萬到,遂環昆陽城作營,且圍之數十重,雲車十餘丈,瞰臨城中,旗幟蔽野,塵熛連雲,金鼓之聲數十里。或為地突,或為衝車撞城,積弩射城中,矢下如雨,城中負戶而汲。尋、邑自以為成功漏刻。有流星墜尋營中,正晝有雲氣如壞山,直營而霣,不及地尺而散,吏士皆壓伏。時漢兵在定陵郾者,聞尋、邑兵盛,皆怖。帝歷說其意,為陳大命,請為前行諸部堅陣。帝將步騎千餘,前去尋、邑軍四五里而陣。尋、邑遣步騎數千〔乘〕合戰,帝奔之,斬首數十級。諸部將喜曰:「劉將軍平生見小敵怯,今見大敵勇,甚可怪也。」帝復進,尋、邑兵卻,諸部共乘之,斬首〔數〕百千級,連勝。乃遂令輕足將書與城中諸將,言宛下兵復到,而陽墜其書。尋、邑得書,讀之,恐。帝遂選精兵三千人,從城西水上奔陣。尋、邑兵大奔北,于是殺尋,而昆陽城中兵亦出,中外竝擊。會天大雷風,暴雨下如注,水潦成川,滍水盛溢。邑大眾遂潰亂,奔走赴水溺死者以數萬,滍水為之不流。邑與嚴尤、陳茂輕騎乘死人渡滍水逃去。漢軍盡獲其珍寶輜重車甲,連月不盡。五月,齊武王拔宛城。後數日,更始收齊武王部將劉稷,齊武王強爭之,遂用譖愬,復收齊武王,即日皆物故。帝降潁陽,雖得入,意不安。門下有繫馬著鼓者,馬驚硠磕。鄧晨起,走出視之,乃馬也。帝在父城,徵詣宛,拜帝為破虜大將軍,封武信侯。更始害齊武王。帝飲食語笑如平常,獨居輒不御酒肉,坐臥枕席有涕泣處。更始欲北之雒陽,以帝為司隸校尉,先到雒陽整頓官府,文書移與屬縣,三輔官府吏。東迎雒陽者見更始諸將過者已數十輩,皆冠幘,衣婦人衣,諸于繡擁䘿,大為長安所笑。知者或畏其衣,奔亡入邊郡避之。及見司隸官屬,皆相指視之,極望老吏或垂涕曰:「粲然復見漢官〔威〕儀(體)。」賢者蟻附。更始欲以近親巡行河北,大司徒賜言帝第一可用。更始以帝為大司馬,遣之河北。十月,帝持節渡孟津,鎮撫河北,安集百姓。帝至邯鄲,趙王庶兄胡子進狗䐑馬(醞)〔醢〕。故趙繆王子臨說帝決水灌赤眉。胡子立邯鄲卜者王郎為天子,移檄購求帝十萬戶。王郎追帝,帝自薊東南馳,至饒陽。官屬皆乏食,帝乃自稱邯鄲使者,入傳舍。傳吏方進食,從者饑,爭奪之。傳吏疑其偽,乃椎鼓數十通,紿言邯鄲將軍至,官屬皆失色。帝升車欲馳,而懼不免,還坐,曰:「請邯鄲將軍入。」久乃駕去。夜止蕪蔞亭,大風雨,馮異進一笥麥飯兔肩。聞王郎兵至,復驚去。至南宮,天大雨,帝引車入道旁空舍,竈中有火,馮異抱薪,鄧禹吹火,帝對竈炙衣。大會真定,帝自擊筑。帝率鄧禹等擊王郎橫野將軍劉奉,(天)〔大〕破之,還過鄧禹營,禹進食炙魚,帝大餐啗。時百姓以帝新破大敵,欣喜聚觀,見帝餐啗,勞勉吏士,威嚴甚厲,于是皆竊言曰:「劉公真天人也。」帝引兵攻邯鄲,連戰,郎兵挫折。郎遣諫議大夫杜長威持節詣軍門,帝遣棨戟迎,延請入軍,見上據地曰:「實成帝遺體子輿也。」帝曰:「正使成帝復生,天下不可復得也。況詐子輿乎!」長威請降得萬戶侯。帝曰:「一戶不可得。」長威曰:「邯鄲雖鄙,君臣并力城守,尚可支一歲,終不君臣相率而降,但得全身也。」辭去。而郎少傅李立反郎,開城門。漢軍破邯鄲,誅郎。入〔王〕宮收文書,得吏民謗毀帝言可擊者數千章,帝會諸將燒之,曰:「令反側者自安也。」帝圍邯鄲未下,彭寵遺米糒魚鹽以給軍糧,由是破邯鄲。更始遣使者即立帝為蕭王。諸將議上尊號,帝不許。帝擊銅馬,大破之,受降適畢,封降賊渠率,諸將未能信,賊亦兩心。帝敕降賊各歸營勒兵待,帝輕騎入,案行賊營。賊曰:「蕭王推赤心置人腹中,安得不投死?」由是皆自安。詔馮異軍鴈門,卒萬餘人降之。帝已乘王豐小馬先到矣,而營門不覺。帝破賊,入漁陽,諸將上尊號,帝不許。議曹掾張祉言:「俗以為燕人愚,方定大事,反與愚人相守,非計也。」帝大笑。帝發薊還,士眾喜樂,師行鼓舞,歌詠雷聲,八荒震動。至范陽,命諸將收葬吏士。至中山,諸將復請上尊號,上奏曰:「大王社稷為計,萬姓為心。」耿純說帝曰:「天時人事已可知矣。」初,王莽時,帝與伯叔及姊壻鄧晨、穰人蔡少公燕語,少公道讖言劉秀當為天子,或曰是國師劉子駿也。帝戲言曰:「何知非僕耶?」坐者皆大笑。時傳聞不見《赤伏符》文軍中所,帝未信,到鄗,帝所與在長安同舍諸生彊華自長安奉《赤伏符》詣鄗,與帝會。群臣復固請曰:「符瑞之應,昭然著聞矣。」乃命有司設壇于鄗南千秋亭五成陌。
建武元年夏六月己未,即(黃)〔皇〕帝位。燔燎告天,禋于六宗。改元為建武,改鄗為高邑。詔曰:「故密令卓茂,束身自修,(埶)〔執〕節惇固,斷斷無他,其心休休焉。夫士誠能為人所不能為,則名冠天下,當受天下重賞。故武王誅紂,封比干之墓,表(啇客)〔商容〕之閭。今以茂為太傅,封宣德侯,食邑二千戶,賜安車一乘,衣一襲,金五斤。」冬十月,帝入雒陽,幸南宮,遂定都焉。帝破聖公,與朱〔伯〕然書曰:「交鋒之日,神星晝見,太白清明。」
二年春正月,益吳漢、鄧禹等封。自漢草創德運,正朔、服色未有所定,高祖〔因秦〕以十月為正,以漢水德,立北畤而祠黑帝。至孝文、賈誼、公孫臣以為秦水德,漢當為土德。至孝武、(兒)〔倪〕寬、司馬遷猶從土德。自帝即位,按圖讖,推五運,漢為火德。周蒼漢赤,木生火,赤代蒼,故帝都雒陽。制〔郊〕兆于城南七里,北郊四里。行夏之時,時以平旦,服色、犧牲尚黑,明火德之運,常服徽幟尚赤,四時隨色,季夏黃色。議者曰:「昔周公郊祀后稷以配天,宗祀文王以配上帝。圖讖著伊堯、赤帝之子,俱與后稷竝受命而為王。漢劉祖堯,宜令郊祀帝堯以配天,宗祀高祖以配上帝。」有司奏議曰:「追跡先代,無郊其五運之祖者。故禹不郊白帝,周不郊帝嚳。漢雖唐之苗,堯以歷數命舜,高祖赤龍火德,承運而起,當以高祖配堯之後,元復于漢,宜以時修奉濟陽城陽縣堯帝之(冡)〔冢〕,雲臺致敬祭祀之禮儀亦如之。」帝遣游擊將軍鄧隆〔與〕幽州牧朱浮擊彭寵,隆軍潞,浮軍雍奴,相去百餘里。遣吏上奏言:「寵破在旦暮。」帝讀檄未竟,怒曰:「兵必敗,比汝歸可知。」吏還,未至隆軍,果為寵兵掩擊破。浮軍遠〔至〕,不(敢)〔能〕救,以兵走幽州。咸曰上神。
三年,帝征秦豐,幸舊宅。冬十月,帝幸舂陵,祠園廟,大置酒,與舂陵父老故人為樂。以皇祖皇考墓為昌陵,後改為章陵,以舂陵為章陵縣。隗囂上書,報以殊禮。
四年夏五月,帝幸盧奴,為征彭寵故也,自王莽末,天下旱霜連年,百穀不成。元年之初,耕作者少,民飢饉,黃金一斤易粟一石。至二年秋,天下野穀旅生,麻菽尤盛,或生苽菜菓實,野蠶成繭被山,民收(為)〔其〕絮,採穫穀果,以為蓄積。至是歲,野穀生者稀少,而南畝亦益闢矣。
五年,初起太學,諸生吏子弟及民以義助作。帝自齊歸,幸太學,賜博士弟子有差。
六年春二月,吳漢下朐城,天下悉定,惟獨公孫述、隗囂未平。帝曰:「取此兩子置度外。」乃休諸將,置酒,賞賜之。每幸郡國,下輿見吏輒問以數十百歲能吏次第,下至掾史。簡練臣下之行,下無所隱其情,道數十歲事若案文書,吏民驚惶,不知所以,人自以見識,家自以蒙恩。遠臣受顏色之惠,坐席之間,以要其死力。當此之時,賊檄日以百數,憂不可勝,帝猶以餘閒講經藝,發圖讖。制告公孫述,署曰「公孫皇帝」。囂雖遣子入侍,尚持兩心。囂故吏馬援謂囂曰:「到朝廷凡數十見,自事主未嘗見明主如此也。材直驚人,其勇非人之敵。開心見誠,與人語,好醜無所隱諱。圖講天下事,極盡下(思)〔恩〕。兵事方略,量敵校勝。闊達多大節,與高帝等。經學博覽,政事文辯,前世無比。」囂曰:「如卿言,勝高帝耶?」曰:「不如也。高帝大度,無可無不可。今上好吏事,動如節度,不飲酒。」囂大笑曰:「如卿言,反復勝也。」代郡太守劉興將數百騎攻賈覽,上狀檄至,帝知其必敗,報書曰:「欲復進兵,恐失其頭首也。」詔書到,興已為覽所殺。長史得檄,以為國家坐知千里也。
七年春正月,詔群臣奏事無得言「聖人」。又舊制上書以青布囊素裹封書,不中式不得上。(帝)〔既〕上,詣北軍待報,前後相塵,連歲月乃決。帝躬親萬(幾)〔機〕,急于下情,乃令上書啟封則用,不得刮璽書,取具文字而已。奏詣闕,平旦上,〔其〕有當見及冤結者,常以日而出時,騶騎馳出召入,其餘(禺)〔以俟〕中使者出報,即罷去,〔所見〕如神,遠近不偏,幽隱上達,民莫敢不用情。追念前世,園陵至盛,王侯外戚,葬埋僭侈,吏民相效,寖以無限,詔告天下,令薄葬。
八年閏四月,車駕西征,河西大將軍竇融與五郡太守步騎二萬迎帝。隗囂士眾震壞,皆降,囂走入城。吳漢、岑彭追守之。
九年春正月,隗囂餓,出城餐糗糒,腹脹死。
十一年,幸章陵,修園廟舊宅田里舍。
十二年,吳漢引兵擊公孫述,入犍為界,小縣多城守未下。詔書告漢直擁兵到成都,據其心腹,後城營自解散。漢意難前,獨言朝廷以為我縛賊手足矣。遣輕騎至成都,燒市橋,武陽以東小城營皆奔走降,竟如詔書。漢兵乘勝追奔,述拒守。詔書又戒漢曰:「成都十萬餘眾,不可輕也。且堅據廣都城,去之五十里,待其即營攻城,罷倦引去,乃首尾擊之,勿與爭鋒。述兵不敢來,轉營即之,移徙輒自堅。」十一月眾軍至城門,述自將,背城而戰。吳漢(鼓)〔攻〕之,述軍大破,刺傷述,扶輿入壁,其夜死。夷述妻子,傳首于洛陽。縱兵大掠,舉火(焚)〔燔〕燒。帝聞之,下詔讓吳漢副將劉禹曰:「城降,嬰兒老母,口以萬數,一旦放兵縱火,聞之可為酸鼻。家有敝帚,享之千金。禹宗室子孫,故嘗更職,何忍行此?仰視天,俯視地,觀于放麑啜羹之義,二者孰仁矣。失斬將(安)〔弔〕民之義。」又議漢殺述親屬太多。是時名都王國有獻名馬、寶劍,直百金。馬以駕鼓車,劍以賜騎士。苑囿池籞之官廢,(戈)〔弋〕獵之事不御。雅性不喜聽音樂,手不持珠玉,衣服大絹,而不重綵。征伐嘗乘革輿羸馬。公孫述故哀帝時,即以數郡備天子用。述破,益州乃傳送瞽師、郊廟樂、葆車、乘輿物,是後乃稍備具焉。述伏誅之後,而事少閒,官曹文書減舊過半,下縣吏無百里之繇,民無出門之役。
十三年,封殷紹嘉公為宋公,周承休公為衛公。
十四年,封孔子後孔志為襃成侯。
十五年,詔曰:「刺史太守多為詐巧,不務實核,苟以度田為名,聚人田中,并度廬屋里落,聚人遮道啼呼。」
十七年,帝以日食避正殿,讀圖讖多,御坐廡下淺露,中風發疾,苦眩甚。左右有白大司馬史,病苦如此,不能動搖。自強從公,出乘,以車行數里,病差。四月二日,車駕宿偃師。病差數日,入南陽界,到葉。以車騎省,留數日行,黎陽兵馬千餘匹,遂到章陵,起居平愈。鳳凰五,高八尺九寸,毛羽五采,集潁川,群鳥從之,蓋地數頃,留十七日乃去。商賈重寶,單車露宿,牛馬放牧,道無拾遺。
十九年,帝下詔曰:「惟孝宣皇帝有功德,其上尊號曰中宗。」幸南陽、汝南,至南頓,止令舍,大置酒,賜吏民,復南頓田租一歲。吏民叩頭言:「皇考居此日久,陛下識知寺舍,每來輒加厚恩,但復一歲少薄,〔願〕復十歲。」帝曰:「天下之重寶大器,常恐不任,日慎一日,安敢自遠,期十歲。」復增一歲。
二十年夏六月,帝風眩黃癉病發甚,以(尉衛)〔衛尉〕關內侯陰興為侍中,興受詔雲臺廣室。甘露降四十五日。
二十五年,烏桓獻貂豹皮,詣闕朝賀。
二十六年春正月,詔曰:「前以用度不足,吏祿薄少,今益其俸。」自三公下至佐(使)〔史〕各有差。四月,始營陵地于臨平亭南。詔曰:「無為山陵,陂池裁令流水而已。迭興之後,亦無丘壟,使合古法。今日月已逝,當豫自作。臣子奉承,不得有加。」乃令陶人作瓦器。又曰:「臨平望平陰,河水洋洋,舟船泛泛,善矣夫!周公、孔子猶不得存,安得松、喬與之而共遊乎?文帝曉終始之義,景帝、所謂孝子也,故遭反覆,霸陵獨完,非成法耶?」初作壽陵,將作大匠竇融上言:「園陵廣袤,無慮所用。」帝曰:「古帝王之葬,皆陶人瓦器,木車茅馬,使後世之人不知其處。太宗識終始之義,景帝能遵孝道,遭天下反覆,而獨完其福,豈不美哉!今所制地,不過二三頃,無為陵池。」
帝常自細書,一札十行,報郡縣。旦聽朝,至日晏,夜講經聽誦。坐則功臣特進在側,論時政畢,道古行事,次說在家所識鄉里能吏,次第比類。又道忠臣孝子義夫節士,坐者莫不激揚悽愴,欣然和悅。群臣爭論上前,(嘗)〔常〕連日。皇太子嘗(乘)〔承〕間言:「陛下有禹、湯之明,而失黃、老養性之道。今天下大安,少省思慮,養精神。」帝答曰:「我自樂此。」時城郭丘墟,埽地更為,帝悔前徙之。草創苟合,未有還人。
三十年,有司奏封禪。詔曰:「災異連仍,日月薄食,百姓怨嘆,而欲有事于太山,污七十二代編錄,以羊皮雜貂裘,何強顏耶?」
三十二年,群臣復奏、宜封禪。遂登太山,勒石紀號。改元為中元。
中元元年,帝幸長安,祠長陵,還雒陽宮,是時醴泉出于京師,郡國飲醴泉者,痼疾皆愈,獨眇蹇者不瘥。有赤草生于水涯。郡國上甘露降。群臣上言:「地(祗)〔祇〕靈應而朱草萌,宜命太史撰具郡國所上。」帝不聽,是以史官鮮紀。冬十月甲申,使司空馮魴告祠高祖廟曰:「高皇呂太后不宜配食。薄太后慈仁,孝文皇帝賢明,子孫賴福,延至于今,宜配食地(祗)〔祇〕高廟。今上薄太后尊號為高皇后,遷呂太后于園,四時上祭。」是歲,初起明堂、靈臺、辟雍,及北郊兆域。宣布圖讖于天下。
二年春二月戊(戍)〔戌〕,帝崩于南宮前殿,在位三十三年,時年六十二。遺詔曰:「朕無益百姓,如孝文皇帝舊制,葬務從省約。刺史二千石長〔吏〕皆無離城郭,無遣吏及因郵奏。」太子襲尊號為皇帝。群臣奏諡曰光武皇帝,廟曰世祖。三月,葬原陵。
帝詔曰:「明設丹青之信,廣開束手之路。」
功臣鄧禹等二十八人皆為侯,封餘功臣一百八十九人。
帝以天下既定,思念欲完功臣爵土,不令以吏職為過,故皆以列侯就第,恩遇甚厚,遠方貢甘珍,必先徧賜列侯,而大官無餘。有功輒增封邑,故皆保全。
帝封新野主子鄧汎為吳侯,伯父皇皇考姊子周均為富波侯,〔追封〕外祖樊重為壽張侯,重子丹、射陽侯,孫茂、平望侯,尋玄、鄉侯,從子沖、更父侯,后父陰睦為宣恩侯,子識、原鹿侯,就、信陽侯,皇考女弟子來歙為征羌侯,弟由、宜西鄉侯,〔以〕寧平公主子李雄為新市侯,后父郭昌為陽安侯,子流、緜曼侯,兄子竟、新郪侯,匡、發干侯,姨子馮邯為鍾離侯。
帝蒙犯霜雪,雖發師旁縣,人馬席薦羈靽皆有成賈,而貴不侵民,樂與官市。
漢以炎精布耀,或幽而光。
帝既有仁聖之明,氣勢形體,天然之姿,固非人之敵,翕然龍舉雲興,三雨而濟天下,蕩蕩人無能名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