東觀漢記卷九列傳四




《寇恂》


寇恂仕郡為功曹,太守耿況甚器重之。更始時,大司馬朱鮪在雒〔陽〕。上欲南定河內,難其守,問鄧禹曰:「諸將誰可使守河內者?」禹曰:「寇恂文武備足,有牧民御眾之才。河內富實,南迫雒陽,非寇恂莫可使也。」上乃用之,以恂為河內太守,行大將軍事。
恂移書屬縣,講兵肄射,伐淇園之竹,治矢百餘萬。上傳聞朱鮪破河內,有頃,恂檄至。上大喜,曰:「吾知寇子翼可任也。」諸將軍賀,因上尊號。
恂同門生董崇說恂曰:「上新即位,四方未定,而君以此時據大郡,此讒人所側目,怨禍之府也。宜思功遂身退之計。」恂然其言,因病不視事。建武二年,為(頴)〔潁〕川太守,便道之官,郡大生旅豆,收得一萬餘斛,以〔應〕給諸營。
執金吾賈復在汝南,部將殺人,恂捕得,乃戮之于市。復以為恥,過(頴)〔潁〕川,謂左右曰:「吾今見恂,必手劍之。」恂知其謀,不欲與相見。曰:「昔藺相如屈于廉頗者,為國也。」乃敕屬縣盛供具,一人皆兼二人之饌。恂乃出迎于道,稱疾還。賈復勒兵欲追之,而吏士皆醉,遂過去。恂以狀聞,上乃徵恂。恂至乃見,時復先在座,欲起相避。上曰:「天下未定,兩虎安得私鬭?」恂在潁川,郡中政理,賊不入境。徵入為金吾,潁川盜賊群起。車駕南征,恂從至潁川,盜賊悉降。百姓遮道曰:「願從陛下復借寇君一年。」上乃留恂。
隗囂死,其將高峻擁兵據高平,上入關,將自征之。恂時從。上議遣使降之,上乃謂恂曰:「卿前止吾此舉,今為吾行也。若峻不即降,引耿弇等諸營擊之。」恂奉璽書至高平,峻遣軍師皇甫文謁,辭禮不屈。恂怒,將誅文。諸將諫曰:「高峻精兵萬人,率多強弩,西遮隴道,連年不下。今欲降之,反戮其使,無乃不可乎?」恂不應,遂斬之,遣其副歸告峻曰:「軍師無禮,已戮之矣。欲降,則降;不欲,固守。」峻惶恐,即日開城降。諸將皆賀,因曰:「敢問戮其使而降城,何也?」恂曰:「皇甫文、峻之腹心,其所計事者也。今來不屈,無心降耳。」諸將曰:「非所及也。」


《岑彭》


岑彭亡歸宛,與貳師嚴尤共城守。光武使吳漢收謝躬,令彭助漢為方略,拜為刺姦大將軍,督察眾營。授以所持節,從平河北。彭伐樹木開道,直出黎丘。彭以將伐蜀漢,而津鄉當荊、揚之咽喉,乃自引兵還屯津鄉,因喻告諸蠻夷,諸蠻夷相率遣使貢獻。于是江南之珍奇食物始流通焉。
彭圍隗囂于西城,以縑囊盛土為隄,灌西城,谷水從地中數丈涌出,故城不拔。囂尾擊諸營,彭師殿。東入弘農界,百姓持酒肉迎軍,曰:「蒙將軍為後拒,全子弟得生還也。」彭發桂陽、零陵、長沙委輸櫂卒,凡六萬人,騎五千匹,皆會荊門。詔彭守益州(收)〔牧〕,所下郡,輒行太守事。彭若出界,即以太守號付後將軍,選官屬守州中長吏。


《岑起》


岑起、元初中坐事免。


《馮異》


馮異、字公孫,潁川人,異薦邑子銚期、叔壽、殷建、左隆等,光武皆以為掾史。齊武王以譖愬遇害,上與眾會飲食笑語如平常。異侍從親近,見上獨居,不御酒肉,枕席有泣涕處,異獨入叩頭,寬解上意。因間進說曰:「天下同苦王氏,思漢久矣。更始諸將縱橫虐暴,所至擄掠,百姓失望。今專命方面,施行恩德。夫有桀、紂之亂,乃見湯、武之功。民人饑渴,易為充飽。宜急分遣屬官,徇行郡縣,理冤結,布惠澤。」上納之。王郎起兵,上自薊東南馳,晨夜草舍,夜至饒陽蕪蔞亭。時天寒烈,眾皆饑疲,異上豆粥。明旦,上謂諸將曰:「昨日得公孫豆粥,饑寒俱解。」及至南宮,聞王郎軍將至,異進一笥麥飯兔肩,因渡滹沱河,至信都。更始遣舞陰王李軼、廩丘王田立、大司馬朱鮪、白虎公陳僑將兵三十萬,共守雒陽。上以異為孟津將軍,屯河上。上報異曰:「軼多詐不信,人不能得其要領,今移其書,令朱鮪知之。」異擊走朱鮪,追至雒陽城門,環城一匝乃還。上聞之,大喜,諸將皆賀。並上奏勸上立,曰:「帝王不可以久曠。」上乃召異,異曰:「更始敗亡,天下無主。」上曰:「我夢乘龍上天,覺寤,心中動悸。」異因下席再拜賀曰:「此天命發于精神。心中動悸,大王重慎之性也。」異遂與諸將定議上尊號。
建武中,征賊還,過陽翟,詔異上冢,別下潁川太守、都尉及三百里內長吏皆會,使大中大夫致牛酒,宗族會郡縣給費。遣討赤眉,車駕送至河南,賜以乘輿七尺玉具劍,敕曰:「念自修整,無為郡縣所笑。」異頓首受命。西行布威信,黽池霍郎、陝王長、湖濁惠、華陰陽沈等稱將軍者皆降。與赤眉遇于華陰,相拒六十餘日,降其將劉始、王重等。拜為征西大將軍,與赤眉相拒。上命諸將士屯黽池,為赤眉所乘,反走上回谿阪。異復合兵追擊,大破之殽底。璽書勞異曰:「垂翅回谿,奮翼黽池,失之東隅,收之桑榆。」人有上章言異威權至重,專治關中,百姓歸心,使者宋嵩西上,因以章示異。上引見異,誦于公卿曰:「是我起兵時主簿,為我披荊棘、定關中者也。」賜異璽書曰:「聞吏士精銳,水火不避,購賞之賜,必不使將軍負丹青,失斷金。」
異敕吏士,非交戰受敵,常行諸營之後,相逢引車避之,由是無爭道變鬭者。異為人謙退,〔與諸將相逢〕,〔輒引車避道〕,每止頓。諸將共論功伐,異常屏止樹下,軍中號「大樹將軍」。


《馮彰》


永平五年,徙封彰為平鄉侯,食鬱林潭中。彰子普坐鬭殺游徼,會赦,國除。
《朱(祐)〔祜〕》


《朱(祐)〔祜〕》


朱(祐)〔祜〕、字仲先,少孤,歸外家復陽劉氏。上以祜為護軍,常舍止于中。(祐)〔祜〕侍燕,從容曰:「長安兵亂,公有日角之相。」從以觀上風采。上曰:「召刺姦收護軍。」(祐)〔祜〕由是不復言。以(祐)〔祜〕為建義將軍,攻朱鮪。(祐)〔祜〕斬張成,延岑敗走。收得所盜茂陵武帝廟衣、印、綬。封(祐)〔祜〕為鬲侯,邑七千三百戶。(祐)〔祜〕自陳功薄而國大,願受南陽五百戶足矣,上不許。上在長安時,常與(祐)〔祜〕共車而出,與共買蜜合藥。後追念之,乃賜(祐)〔祜〕白蜜一石,問:「何如在長安時共買蜜乎?」又過(祐)〔祜〕宅,祜嘗留上,須講竟,乃談話。及登位,車駕幸(祐)〔祜〕第,上謂(祐)〔祜〕曰:「主人得無去我講乎?」(祐)〔祜〕曰:「不敢。」


《祭遵》


上過潁陽,祭遵以縣吏數進見,上愛其容儀,署為門下吏。從征河北,為軍市令。上舍中兒犯法,遵格殺之。上怒,命收遵。主(薄)〔簿〕陳副諫曰:「明公常欲眾軍整齊,今遵奉法不避,是教令行也。」上乃貸之,以為刺姦將軍。語諸將曰:「當備祭遵,吾舍中兒犯法尚殺之,必不私諸卿也。」為征虜將軍,將兵北入箕關,與弘農、厭新、柏華、蠻中賊合戰,弩矢入口洞出,舉袖掩口,血流袖中。眾見遵傷,卻退。遵呵吏士,吏士進戰,皆一人擊十,大破之。遵遣護軍王忠皆持刀斧伐樹開道。至略陽,襲隗囂。隗囂破,上從長安東歸過汧,幸遵營,勞之,士眾作黃門武樂,至夜御燈火。時遵有疾,詔賜重茵,覆以御蓋。公孫述遣兵救隗囂,吳漢、耿弇等悉奔還,遵獨留屯汧。詔書曰:「將軍連年拒難,眾兵即卻,復獨按部,功勞爛然。兵退無宿戒,糧食不豫具,今乃調度,恐力不堪。國家知將軍不易,亦不遺力。今送縑千匹,以賜吏士。」遵奉公,賞賜與士卒,家無私財,身衣布衣韋袴,臥布被終身,夫人裳不加綵,士以此重之。遵病薨,喪至河南縣,詔遣百官皆至喪所。上車駕素服往弔,望城門舉音,遂哭而慟。還幸城門,閱過喪車,瞻望涕泣。上親臨祠以太牢,儀如孝宣帝臨霍將軍故事。時下宣帝臨霍將軍儀,令公卿讀視,以為故事。博士范升上䟽曰:「遵為將軍,取士皆用儒術,對酒娛樂,必雅歌投壺。又建為孔子立後,奏置《五經》大夫。雖在軍旅,〔心存王室〕,不忘(王室)〔俎豆〕,可謂守死善道者也。」乃贈將軍,給侯印綬,上遣校尉發騎士四百人,被玄甲、兜鍪,兵車軍陣送遵葬。
遵廉潔奉公,死後,每至朝會,上數嗟歎曰:「安得憂國奉公之臣如祭征虜者乎?」衛尉銚期見上感慟,對曰:「陛下至仁,哀念祭遵不已,群臣各懷慚懼也。」
遵無子,國除。


《祭彤》


祭彤、字次孫,膂力過人,力貫三百斤弓。為襄賁令,是時盜賊尚未悉平,而襄賁清靜。詔書增秩一等,賜縑百匹,策書勉勵。拜遼東太守,至則厲兵馬,遠斥候。虜每犯塞,常為士卒先鋒,數破之。彤之威聲揚于北方,諸夷皆來內附,野無風塵,乃悉罷緣邊屯兵。鮮卑奉馬一匹、貂裘二領。彤素清約,為遼東太守三十年,衣無副儲。顯宗嘉其功,賜錢百萬,及衣冠刀劍,下至杯案食物,大小重疊。入為太僕,從至魯,過孔子講堂,上指子路曰:「此太僕室也。太僕、吾之禦侮。」及彤卒,烏桓、鮮卑追思無已,每朝京師,過彤冢拜謁,仰天號泣乃去。


《祭參》


鮮卑千餘騎攻肥如城,殺略吏人,祭參坐沮敗,下獄誅。


《景丹》


王莽時舉有德行、能言語、通政事、明文學之士。景丹因以言語為固德侯相。丹率眾至廣阿。上聞外有大兵(自)來,〔上自〕登城,勒兵在西門樓。上問:「何等兵?」丹等對曰:「上谷、漁陽〔兵〕。」上曰:「為誰來乎?」對曰:「為劉公。」即請丹入,上設酒肉,人人勞勉,恩意甚備。建武二年,定封丹櫟陽侯。上謂丹曰:「今關東故王國,雖數縣,不過櫟陽萬戶邑。富貴不歸故鄉,如衣繡夜行,故以封卿耳。」丹從上至懷,病瘧,〔見〕(在上)〔上在〕前,瘧發寒慄。上笑曰:「聞壯士不〔病〕瘧,今漢大將軍反病瘧耶?」使小黃門扶起,賜醫藥。還歸雒陽,病遂加。拜弘農太守,上以其舊將,欲令強起領郡事。乃夜召入,謂曰:「弘農逼近京師,知將軍病,但得將軍威重,臥以鎮之足矣。」


《蓋延》


蓋延、字巨卿,漁陽要陽人,身長八尺,彎弓三百斤,以氣勢聞,為幽州從事。光武以延為虎牙將軍,圍劉永于睢陽,夜梯其城入。永驚懼,走出魚門,延追擊,大破之。斬其魯郡太守梁丘壽、沛郡太守陳修。永軍反走,溺水者半,後與戰,連破之,遂平沛、楚、臨淮,悉降。延令沛修高祖廟,置嗇夫、祝宰、樂人。因齋戒(祝)〔祠〕高〔祖〕廟。延上䟽辭曰:「臣幸得受干戈,誅逆虜,奉職未稱,久留天誅,常恐污辱名號,不及等倫。天下平定以後,曾無尺寸可數,不能預竹帛之編。明詔深閔,儆戒備具,每事奉循詔命,必不敢為國之憂也。」龐萌攻延,延與戰,破之。詔書勞延曰:「龐萌一夜反畔,相去不遠,營壁不堅,殆令人齒欲相擊,而將軍〔聞之〕,〔夜告臨淮、楚國〕,有不可動之節,吾甚美之。夜聞急少能若是。」
永初七年,詔封延曾孫為盧亭(候)〔侯〕。


《銚期》


銚期、字次況,為光武賊曹掾,從平河北。上至薊,薊中應王郎,上驚去,吏民遮道不得行,期瞋目道左右大呼曰:「蹕。」大眾披辟。鄧禹發房子兵二千人,以期為偏將軍,別攻真定宋子餘賊,(援)〔拔〕樂陽、槀、肥纍者〔也〕。從擊王郎將兒宏、劉奉于鉅鹿下,期先登陷陣,手殺五十餘人,創中額,攝幘復戰,遂大破之。後勸上即位,上笑曰:「卿欲遂蹕耶?」期疾病,〔使〕使者存問,加賜醫藥甚厚。其母問期當封何子?期言「受國家恩深,常慚負,如死,不知當何以報國,何宜封子也!」上甚憐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