東觀漢記卷十三列傳八




《伏湛》


上自將擊彭寵,伏湛上疏諫曰:「臣聞文王享國五十,伐崇七年,而三分天下有二。至武王,四海乃賓。陛下承大亂之極,出入四年,中國未化,遠者不服,而遠征邊郡,四方聞之,莫不怪疑,願思之。」杜詩薦湛疏曰:「竊見故大司徒陽都侯伏湛自行束脩,訖無毀玷,篤信好學,守死善道,經為人師,行為儀表,秉節持重,有不可奪。眾賢百姓,嚮望德義。微過斥退,久不復用,識者愍惜,儒士痛心。湛容貌堂堂,國之光輝,智略謀慮,朝之淵藪。齠齔勵志,白首不衰。實足以先後王室,名足以光示遠人。武公、莊公所以砥礪蕃屏,勸進忠信,令四方諸侯咸樂回首,仰望京師。柱石之臣,宜居輔弼,出入禁門,補闕拾遺。」


《伏盛》


伏盛、字伯明。張步遣其掾孫昱隨盛詣闕上書,獻鰒魚。


《伏恭》


伏恭、字叔齊,湛同產兄子也。


《伏晨》


伏晨尚高平公主。


《侯霸》


侯霸、字君房,有威重,為太子舍人。從鍾寧君受《律》。為淮平大尹,政理有能名。王莽敗,霸保守臨淮。更始元年,遣謁者侯盛、荊州刺史費遂齎璽書徵霸,百姓號呼哭泣,遮使者〔車〕,或當道〔而〕臥。皆曰:「願復留霸期年。」民至乃誡乳婦勿得舉子,侯君當去,必不能全。使者慮就徵,臨淮必亂,不敢授璽書,而具以狀聞。
霸為尚書令,深見任用。


《宋弘》


宋弘為司空,上嘗問弘通博之士,弘薦沛國桓譚才學洽聞,幾及揚雄、劉向父子。於是召譚拜議郎、給事中。上每宴,輒令鼓琴,好其繁聲。弘聞之,不悅,悔於薦舉。聞譚內出,正朝服坐府上,遣吏召之。譚至,不與席而讓之曰:「吾所以薦子〔者〕,欲令輔國家以道,〔而〕今數進鄭聲以亂雅樂,非碩德忠正也。」後大會群臣,上使譚鼓琴,見弘,失其常度。上怪而問之,弘乃離席免冠謝曰:「臣所以薦桓譚者,望能以忠正導主,而令朝廷耽悅鄭聲,臣之罪也。」其後不復令譚給事中。嘗受俸得鹽,令諸生糶,諸生以賤不糶。弘怒,悉賤糶,不與民爭利。
弘嘗燕見,御坐新施屏風,圖畫列女,上數(數)顧視〔之〕。弘正容言曰:「未見好德如好色者。」上即為撤之。上姊湖陽公主新寡,上與共論朝臣,微觀其意。主曰:「宋公威容德器,群臣莫及。」上曰:「方且圖之。」後弘見上,令主坐屏風後,因謂弘曰:「諺言貴易交,富易妻,人情乎?」弘曰:「臣聞貧賤之交不可忘,糟糠之妻不下堂。」上顧謂主曰:「事不諧矣。」


《韓歆》


韓歆、字翁君,南陽人。以從征伐有功,封扶陽侯。好直言,為司徒,嘗因朝會帝讀隗囂、公孫述相與書,歆曰:「亡國之君皆有才,桀、紂亦有才。」上大怒,以為激發,免歸田里。上猶不釋,復詔就責,歆及子嬰皆自殺。


《歐陽歙》


歐陽歙、其先和伯從伏生受《尚書》,至〔于〕歙七世,皆為博士,敦於經學,恭儉好禮。歙遷汝南太守,推用賢俊,吏民從化。為大司徒,坐在汝南贓罪,死獄中,歙掾陳元上書追訟之,言甚切至,帝乃賜棺木,贈賻三千匹。


《朱浮》


朱浮與彭寵書,責之曰:「伯通自伐,以為功高天下。往時遼東有豕,生子白頭,異而獻之。行至河東,見群豕皆白,懷慚而還。若以子之功,論於朝廷,則為遼東豕也。」上不征彭寵,浮上疏切諫曰:「連年拒守,吏士疲勞,(蟣蝨)〔甲冑〕生(甲冑)〔蟣蝨〕,弓弩不得弛,上下相率焦心,大兵冀蒙救護〔生活〕之恩。陛下輒忘之於河北,誠不知所以然。」浮上疏曰:「陛下率禮無違。」浮為司空,賣國恩,以為威福。


《張湛》


張湛、字子孝,右扶風人。以篤行純淑,鄉里歸德,雖居幽室闇處,必自整頓,三輔以為儀表。為馮翊,見府寺門即下。主簿進曰:「位尊德重,不宜自輕。」湛曰:「禮下公門,何謂輕哉?」為光祿大夫,數正諫威儀不如法度者。湛常乘白〔馬〕,光武每有異政,輒曰:「白馬生且復諫矣。」為太子太傅,及郭后廢,因稱疾,拜太中大夫,病居中東門侯舍,故時人號中東門君。帝數存問賞賜。後大司徒戴涉被誅,帝強起湛以代之。至朝堂,遺失溲便,因自陳疾篤,不能復任朝事,遂罷之。


《杜林》


杜林、字伯山,扶風人。於河西得漆書《古文尚書經》一卷,每遭困厄,握抱此經。寄隗囂地,終不降志辱身,至簪蒿席草,不食其粟。囂乃出令曰:「杜伯山、天子所不能臣,諸侯所不能友,蓋伯夷、叔齊恥食周粟。令且從師友之位,須道開通,使順其志。」林雖拘於囂,而終不屈節。建武六年,弟成物故,囂乃聽林持喪東歸。既遣而悔,追令刺客楊賢於隴坻遮殺之。賢見林身推鹿車,載致成喪,乃歎曰:「當今之世,誰能行義?我雖小人,何忍殺義士。」因亡去。林為侍御史。先與鄭興同寓隴右,乃薦之。上徵興為大中大夫。
時議郊祀制,以為漢當祀堯,林上疏曰:「臣聞營河、雒以為民,刻肌膚以為刑,封疆畫界以建諸侯,井田什一以供國用,三代之所同。及至漢興,因時宜,趨世務,省煩苛,取實事,不苟貪高亢之論。是以去土中之京師,就關內之遠都。除肉刑之重律,用髡鉗之輕法。郡縣不置世祿之家,農人三十而取一。政卑易行,禮簡易從。人無愚智,思仰漢德,樂承漢祀。基業特起,不因緣堯。堯遠於漢,民不曉信,言提其耳,終不悅諭。后稷近於周,民戶知之,世據以興,基由其祚,本與漢異。祀郊高帝,誠從民望,得萬國之歡心,天下福應,莫大于此。民奉種祀,且猶世主,不失先俗。群臣僉薦鯀,考績不成,九載乃殛。宗廟至重,眾心難違,不可卒改。《詩》云:『不愆不忘,率由舊章。』明當尊用祖宗之故文章也。宜如舊制,以解天下之惑,合於《易》之所謂『先天而天不違、後天而奉天時』義。方軍師在外,祭可且如元年郊祭故事。」
建武八年間,郡國(七)〔比〕大水,涌泉盈溢。林以為倉卒時兵擅權作威,張氏雖皆降散,猶尚有遺脫,長吏制御無術,〔令得復熾〕,元元侵陵之所致也。上疏曰:「臣聞先王無二道,明聖用而治。見惡如農夫之務去草焉,芟夷蘊崇之,絕其本根,勿使能殖,畏其易也。古今通道,傳其法于有根。狼子野心,奔馬善驚。成王深知其終卒之患,故以殷民六族分伯禽,七族分康叔,懷姓九宗分唐叔,檢押其姦宄,又遷其餘于成周,舊地雜俗,旦夕拘錄,所以挫其強禦之力,詘其驕恣之節也。及漢初興,上稽舊章,合符重規,徙齊諸田,楚昭、屈、景,燕、趙、韓、魏之後,以稍弱六國強宗。邑里無營利之家,野澤無兼并之民,萬里之統,海內賴安。後輒因衰麤之痛,脅以送終之義,故遂相率而陪園陵,無反顧之心。追觀往法,政皆神道設教,強幹弱枝,本支百世之要也。是以皆永享康寧之福,無怵惕之憂,繼嗣承業,恭己而治,蓋此助也。其被災害民輕薄無累重者,兩府遣吏護送饒穀之郡。或懼死亡,卒為傭賃,亦足以消散其口,救、贍全其性命也。昔魯隱有賢行,將致國於桓公,乃流連貪位,不能早退。況草創兵長,卒無德能,直以擾亂,乘時擅權,作威玉食,(狃)〔狙〕猱之意,徼幸之望,蔓延無足,張步之計是也。小民負縣官不過身死,負兵家滅門殄世。陛下昭然獨見成敗之端,或屬諸侯宮府,元元少得舉首仰視,而尚遺脫,二千石失制御之道,令得復昌熾縱橫。比年大雨,水潦暴長,涌泉盈溢,災壞城郭官寺,吏民廬舍,潰徙離處,潰成坑坎。臣聞水、陰類也,《易》卦『地上有水比』,言性不相害,故曰樂也。而猥相毀墊淪失,常敗百姓安居。殆陰下相為蠹賊,有大小負勝不齊,均不得其所,侵陵之象也。《詩》云:『畏天之威,于時保之。』惟陛下留神明察,往來懼思,天下幸甚。」遷大司徒司直,百僚知林以(名)〔明〕德用,甚敬憚之。為光祿勳,與馬援同鄉里,素相親厚。援從南方還,時林馬適死,援遣子持馬一匹遺林,曰:「朋友有車馬之饋,可(且)〔具〕以備乏。」林受之。居數月,林遣子奉書曰:「將軍內施九族,外有賓客,望恩者多。林父子兩人食列卿祿,祿出,常有盈,今送錢五萬。」援受之,謂子曰:「人當以此為法,是杜伯山所以勝我也。」林為東海王傅,王以師故數加饋遺。林不敢受,常辭以道上稟假有餘,苦以車重,無所置之。代張純為大司空,務于無為。


《張純》


張純、字伯仁,建武初,先詣闕,封武始侯。為大中大夫,在朝累世,明習故事。時舊典多闕,每有疑義,輒以訪純。自郊廟婚冠喪紀禮儀多所正定,一日或數四引見。為虎賁中郎將,純素重慎周密,時上封事,輒削去草。建武二十六年,詔純曰:「禘、祫之祭,不行已久矣,宜據經典,詳為其制。」純奏曰:「《禮》、三年一祫,五年一禘。《春秋傳》曰:『大祫者何?合祭也。』毀廟及未毀廟之主皆登,合食入太祖廟,五年而再殷。漢舊制三年一祫,毀廟主合食高廟,存廟主未嘗合祭。元始五年,諸王公列侯廟會,始為禘祭。又前十八年親幸長安,亦行此禮。禘之為言諦,諦定昭穆尊卑之義也。禘祭以夏四月,夏者陽氣在上,陰氣在下,故正尊卑之義也。祫祭以冬十月,冬者五穀成熟,物備禮成,故合聚飲食也。斯典之廢,于茲八年,請可如禮施行,以時定議。」帝從之,自是禘、祫遂定。純臨終,謂家丞翕曰:「吾無功于時,猥蒙爵土,身死之後,勿議傳國爵。」
子奮,字稚通。兄根,常被病。純薨,大行移書問嗣,翕上奮。詔封奮,奮上書曰:「根不病,哀臣小稱病,令翕移臣,臣時在河南冢廬,見純前告翕語,自以兄弟不當蒙爵土之恩,願下有司。」帝以奮違詔,收下獄,奮惶怖,乃襲封。謙儉節約,閨門中和。


《馮勤》


馮勤、字偉伯,魏郡人。曾祖揚,宣帝時為弘農太守,生八男,皆典郡。趙魏間號為馮萬石。兄弟形皆偉壯,惟勤祖偃長不滿七尺,為黎陽令,常自謂短陋,恐子孫似之,乃為子伉娶長妻,生勤,長八尺三寸。魏郡太守范橫上疏薦勤。為郎中,給事尚書。以圖議軍糧,在事精勤,遂見親識,由是使典諸侯封事。勤差量功次輕重,國土遠近,地勢豐薄,不相踰越,莫不厭服焉。自是封爵之制,非勤不定。遷司徒。是時三公多見罪退,上賢勤,欲令以善自珍,乃因燕見從容誡之曰:「朱浮上不忠于君,下淩轢同列,竟以中傷人臣,放逐遭誅。雖追加賞賜,不足以償不訾之身。忠臣孝子,覽照前世,以為鏡誡。能盡忠於國,事君無二,則爵賞光於當世,功名列於不朽,可不勉哉。」中元元年,車駕西幸長安,祀園陵還,勤燕見前殿盡日,歸府,因病喘逆,上使太醫療視,賞賜錢帛,遂薨。


《馮魴》


馮魴、字孝孫,其先魏之別封曰華侯,華侯孫長卿食采馮城,因以氏焉。魴父名揚。明帝詔曰:「馮魴以忠孝典兵,出入八年,數進忠言正諫,其還故爵為楊邑侯,賜以玉玦。」帝東巡郡國,留魴宿衛南宮,敕魴車駕發後,將緹騎宿玄武門複道上,領南宮吏士。南宮複道多惡風寒,老人居之且病痱。若向南者多取帷帳,東西完塞諸窗,望令緻密。子孫得到魴所。魴父子兄弟並帶青紫,三代侍中。


《馮石》


馮石襲母公主封獲嘉侯,亦為侍中,稍遷衛尉,能取悅當世,為安帝所寵。帝嘗幸其府,留飲十許日,賜駮犀具劍、佩刀、紫艾綬、玉玦各一。


《趙憙》


趙憙、字伯陽,奮迅行伍。少有節操。從兄為人所殺,無子,憙常思欲報之。遂往復讎,而讎家皆疾病,憙以因疾報殺,非仁者心,且釋之而去。顧謂讎曰:「爾曹若健,遠相避。」後病愈,悉自縛詣憙,憙不與相見,後竟殺之。更始即位,舞陰大姓李氏擁城不下,更始遣柱天將軍李寶降之,不肯,云:「聞宛之趙氏有孤孫憙,信義著聞,願得降之。」更始徵憙,使詣舞陰,李氏遂降。憙為赤眉兵所圍,迫急,乃亡走,與友人韓仲伯等數十人,攜小弱,越山出武關。仲伯以其婦有色,恐有強暴者,而己受其害,欲棄之於道。憙責怒仲伯,以泥塗其婦面,載以鹿車,身自推〔之〕。每逢賊欲逼奪,輒為求哀,言其病,遂脫。遇更始親屬,皆裸跣塗炭,饑困不能前。憙見之悲感,所裝縑帛資糧,悉以與之。光武以憙守簡陽侯相。敕從騎都尉儲融受兵二百人,通利道路。憙白上,不願受融兵,單車馳往,度其形況。上許之。為平原太守,於是擢舉義行,誅鋤姦惡。後青州大蝗,入平原界輒死,歲屢有年,百姓歌之。
建武二十六年,上延集內戚宴會,諸夫人各前言為趙憙所濟活。上甚嘉之。後徵憙入為太僕,引見謂曰:「卿非但為英雄所保也,婦人亦懷卿之恩。」厚加賞賜。拜太尉,以日食免。為衛尉,性周密,盡心事上,夙夜匪懈,恩寵甚厚。母歿,乞身行服。顯宗不許,遣使〔者〕為釋服,賞賜恩寵甚渥。憙內典宿衛,外幹宰職,正身立朝,未嘗懈惰。及帝崩,復典喪事,再奉大行,禮事修舉。肅宗即位,進為太傅。詔曰:「行太尉事趙憙,三葉在位,為國元老,其以憙為太傅。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