吾子卷第二



或問「吾子少而好賦」。曰:「然。童子彫蟲篆刻。」俄而曰:「壯夫不為也。」或曰:「賦可以諷乎?」曰:「諷乎!諷則已,不已,吾恐不免於勸也。」或曰:「霧縠之組麗。」曰:「女工之蠹矣。」《劍客論》曰:「劍可以愛身。」曰:「狴犴使人多禮乎?」
或問:「景差、唐勒、宋玉、枚乘之賦也,益乎?」曰:「必也,淫。」「淫,則柰何?」曰:「詩人之賦麗以則,辭人之賦麗以淫。如孔氏之門用賦也,則賈誼升堂,相如入室矣。如其不用何?」
或問「蒼蠅紅、紫」。曰:「明視。」問「鄭、衛之似」。曰:「聰聽。」或曰:「朱、曠不世,如之何?」曰:「亦精之而已矣。」
或問:「交五聲、十二律也,或雅,或鄭,何也?」曰:「中正則雅,多哇則鄭。」請問「本」。曰:「黃鍾以生之,中正以平之,確乎鄭、衛不能入也!」
或曰:「女有色,書亦有色乎?」曰:「有。女惡華丹之亂窈窕也,書惡淫辭之淈法度也。」
或問:「屈原智乎?」曰:「如玉如瑩,爰變丹青。如其智!如其智!」
或問:「君子尚辭乎?」曰:「君子事之為尚。事勝辭則伉,辭勝事則賦,事(事)、辭稱則經。足言足容,德之藻矣。」
或問:「公孫龍詭辭數萬以為法,法與?」曰:「斷木為棊,梡革為鞠,亦皆有法焉。不合乎先王之法者,君子不法也。」
觀書者譬諸觀山及水,升東岳而知眾山之峛崺也,況介丘乎?浮滄海而知江河之惡沱也,況枯澤乎?舍舟航而濟乎瀆者,末矣;舍《五經》而濟乎道者,末矣。棄常珍而嗜乎異饌者,惡覩其識味也;委大聖而好乎諸子者,惡覩其識道也。
山𡷨之蹊,不可勝由矣;向牆之戶,不可勝入矣。曰:「惡由入。」曰:「孔氏。孔氏者、戶也。」曰:「子戶乎?」曰:「戶哉!戶哉!吾獨有不戶者矣。」
或欲學《蒼頡》、《史篇》。曰:「史乎!史乎!愈於妄闕也。」
或曰:「有人焉,(曰)〔自〕云姓孔,而字仲尼。入其門,升其堂,伏其几,襲其裳,則可謂仲尼乎?」曰:「其文是也,其質非也。」「敢問質。」曰:「羊質而虎皮,見草而說,見豺而戰,忘其皮之虎矣。」
聖人虎別,其文炳也。君子豹別,其文蔚也。辯人貍別,其文萃也。貍變則豹,豹變則虎。
好書而不要諸仲尼,書肆也。好說而不要諸仲尼,說鈴也。君子言也無擇,聽也無淫。擇則亂,淫則辟。述正道而稍邪哆者有矣,未有述邪哆而稍正也。
孔子之道,其較且易也!或曰:「童而習之,白紛如也,何其較且易?」曰:「謂其不姦姦,不詐詐也。如姦姦而詐詐,雖有耳目,焉得而正諸?」
多聞則守之以約,多見則守之以卓。寡聞則無約也,寡見則無卓也。
綠衣三百,(色)〔炎〕如之何矣?紵絮三千,寒如之何矣?
君子之道有四易:簡而易,用也;要而易,守也;炳而易,見也;法而易,言也。
震風陵雨,然後知夏屋之為帡幪也;虐政虐世,然後知聖人之為郛郭也。
古者揚、墨塞路,孟子辭而闢之,廓如也。後之塞路者有矣,竊自比於孟子。
或曰:「人各是其所是,而非其所非,將誰使正之?」曰:「萬物紛錯則懸諸天,眾言淆亂則折諸聖。」或曰:「惡覩乎聖而折諸?」曰:「在則人,亡則書,其統一也。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