賢明傳第二



惟若賢明,廉正以方。動作有節,言成文章。咸曉事理,知世紀綱。循法興居,終身無殃。妃后賢焉,名號必揚。
周宣姜后者,齊侯之女,〔宣王之后〕也。賢而有德,事非禮不言,行非禮不動。宣王常早臥晏起,后夫人不出房。姜后〔既出〕,〔乃〕脫簪珥,待罪於永巷,使其傅母通言于王曰:「妾(之)不才。妾之淫心見矣,至使君王失禮而晏朝,以見君王樂色而忘德也。夫苟樂色,必好奢窮欲,亂之所興也。原亂之興,從婢子起,敢請婢子之罪。」王曰:「寡人不德,寔自有過,非夫人之罪也。」遂復姜后而勤于政事,早朝晏退,卒成中興之名。君子謂姜后善于威儀而有德行。夫禮,后夫人御于君,以燭進,至于君所,滅燭,適房中,脫朝服,衣褻服,然後進御于君。雞鳴,樂師擊鼓以告旦,后夫人鳴佩而去。《詩》曰:「威儀抑抑,德音秩秩。」又曰:「隰桑有阿,其葉有幽。既見君子,德音孔膠。」夫婦人以色親,以德固。姜氏之德行,可謂孔膠也。
頌曰:
嘉茲姜后,厥德孔賢。由禮動作,匡配周宣。引過推讓,宣王悟焉。夙夜崇道,為中興君。
衛姬者,衛侯之女,齊桓公之夫人也。桓公好淫樂,衛姬為之不聽鄭衛之音。桓公用管仲、甯戚,行伯道,諸侯皆朝,而衛獨不至。桓公與管仲謀伐衛。〔罷〕朝入閨,衛姬望見桓公,脫簪珥,解環佩,下堂再拜曰:「願請衛之罪。」桓公曰:「吾與衛無故,姬何請邪?」對曰:「妾聞之,人君有三色,顯然喜樂,容貌淫樂者,鐘鼓酒食之色;寂然清靜,意氣沉抑者,喪禍之色;忿然充滿,手足矜動者,攻伐之色。今妾望君舉趾高,色厲音(楊)〔揚〕,意在衛也。是以請也。」桓公許諾。明日臨朝,管仲趨進曰:「君之蒞朝也,恭而氣下,言則徐,無伐國之志,是釋衛也。」桓公曰:「善。」乃立衛姬為夫人,號管仲為仲父,曰:「夫人治內,管仲治外,寡人雖愚,足以立于世矣。」君子謂衛姬信而有行。《詩》曰:「展如之人兮,邦之媛也。」
頌曰:
齊桓衛姬,忠款誠信。公好淫樂,姬為修身。望色請罪,桓公加焉。厥使治內,立為夫人。
齊姜,齊桓公之宗女,晉文公之夫人也。初,文公父獻公納驪姬,譖殺太子申生。文公號公子重耳,與舅犯奔狄,適齊,齊桓公以宗女妻之,遇之甚善,有馬二十乘,將死于齊,曰:「人生安樂而已,誰知其他!」子犯知文公之安齊也,欲行而患之,與從者謀于桑下。蠶妾在焉。妾告姜氏,姜〔氏〕殺之,而言于公子曰:「從者將以子行,聞者吾已除之矣。公子必從,不可以貳,二無成命。自子去晉,晉無寧歲。天未亡晉,有晉國者,非子而誰?子其勉之!上帝臨子,貳必有咎。」公子曰:「吾不動,必死於此矣。」姜曰:「不可,《周詩》曰:『莘莘征夫,每懷靡及。』夙夜征行,猶恐無及,況欲懷安,將何及矣!人不求及,其能及〔乎〕?亂不長世,公子必有晉。」公子不聽。姜與舅犯謀,醉〔而〕載之以行。酒醒,公子以戈逐舅犯,曰:「若事有濟,則可,〔若〕無所濟,吾食舅氏之肉,豈有饜哉?」遂行,過曹、邾、鄭、楚,而入秦,秦穆公乃以兵內之于晉。晉人殺懷公而立公子重耳,是為文公。迎齊姜以為夫人,遂伯天下,為諸侯盟主。君子謂齊姜潔而不瀆,能育君子于善。《詩》曰:「彼(姜)〔美〕孟姜,可與寤言。」此之謂也。
頌曰:
齊姜公正,言行不怠。勸勉晉文,反國無疑。公子不聽,姜(興)〔與〕犯謀。醉而載之,卒成伯基。
穆姬者,秦穆公之夫人,晉獻公之女,太子申生之同母姊,與惠公異母。賢而有義。獻公殺太子申生,逐群公子。惠公號公子夷吾,奔梁。及獻公卒,得因秦立。始即位,穆姬使納群公子曰:「公族者,君之根本。」惠公不用。又背秦賂。晉饑,請粟于秦,秦與之。秦飢,請粟于晉,晉不與。秦遂興兵與晉戰,獲晉君以歸。秦穆公曰:「掃除先人之廟,寡人將以晉君見。」穆姬聞之,乃與太子罃、公子弘、與簡璧,衰絰履薪以迎,且告穆公曰:「上天降災,使兩君罷以玉帛相見,乃以興戎。婢子娣姒不能相教,以辱君命。晉君朝以入,婢子夕以死。惟君其圖之!」公懼,乃舍諸靈臺。大夫請以入。公曰:「獲晉君以功歸,今以喪歸,將焉用?」遂改館晉君,饋以七牢而遣之。穆姬死,穆姬之弟重耳入秦,秦送之晉,是為晉文公。太子罃思母之恩而送其舅氏也,作詩曰:「我送舅氏,曰至渭陽。何以贈之,路車乘黃。」君子曰:慈母生孝子。《詩》云:「敬慎威儀,維民之則。」穆姬之謂也。
頌曰:
秦穆夫人,晉惠之姊。秦執晉君,夫人流涕。痛不能救,乃將赴死。穆公義之,遂釋其弟。
樊姬者,楚莊王之夫人也。莊王即位,好狩獵。樊姬諫,不止,乃不食禽獸之肉。王改過,勤於政事。王嘗聽朝罷晏,姬下殿迎曰:「何罷〔之〕晏也?得無飢倦乎?」王曰:「與賢者俱,不知飢倦也。」姬曰:「王之所謂賢者,何也?」曰:「虞丘子也。」姬掩口而笑。王曰:「姬之所笑,何也?」曰:「虞丘子賢則賢矣,未忠也。」王曰:「何謂也?」對曰:「妾執巾櫛十一年,遣人之鄭、衛,求賢人進于王,今賢于妾者二人,同列者七人。妾豈不欲擅王之愛寵乎?妾聞堂上兼女,所以觀人能也。妾不能以私蔽公,欲王多見,知人能也。妾聞虞丘子相楚十餘年,所薦非子弟,則族昆弟,未聞進賢〔而〕退不肖,是蔽君而塞賢路。知賢不進,是不忠;不知其賢,是不智也。妾之所笑,不亦可乎?」王悅。明日〔朝〕,王以姬〔之〕言告虞丘子,丘子避席,不知所對。于是避舍,使人迎孫叔敖而進之,王以為令尹,治楚三(季)〔年〕,而莊王以霸。楚史書曰:「莊王之霸,樊姬之力也。」《詩》曰:「大夫夙(夜)〔退〕,無使君勞。」其「君」者,謂女(者)〔君〕也。又曰:「溫恭朝夕,執事有恪。」此之謂也。
頌曰:
樊姬謙讓,靡有嫉妬。薦進美人,與己同處。非刺虞丘,蔽賢之路。楚莊用焉,功業遂伯。
周南之妻者,周南大夫之妻也。大夫受命,平治水土,過時不來。妻恐其懈于王事,蓋與其鄰人陳素所與大夫言:國家多難,惟勉強之,無有譴怒,遺父母憂。昔舜耕于歷山,漁于雷澤,陶于河濱,非舜之事,而舜為之者,為養父母也。家貧親老,不擇官而仕;親操井臼,不擇妻而娶。故父母在,當與時小同,無虧大義,不罹患害而已。夫鳳皇不罹于蔚羅,麒麟不入于陷穽,蛟龍不及于枯澤。鳥獸之智,猶知避害,而況于人乎!生于亂世,不得道理,而迫于暴虐,不得行義,然而仕者,為父母在故也。乃作《詩》曰:「魴魚頳尾,王室如毀。雖則如毀,父母孔邇。」蓋不得已也。君子以是知周南之妻而能匡夫也。
頌曰:
周大夫妻,夫出治土。維戒無怠,勉為父母。凡事遠(周)〔害〕,為親之在。作詩魴魚,以敕君子。
女宗者,宋鮑蘇之妻也。養姑甚謹。鮑蘇仕衛三年,而娶外妻。女宗養姑愈敬,因往來者請問其夫,賂遺外妻甚厚。女宗姒謂曰:「可以去矣。」女宗曰:「何故?」姒曰:「夫人既有所好,子何留乎?」女宗曰:「婦人一醮不改,夫死不嫁。執麻枲,治絲繭,織紝組紃,以供衣服,以事夫室。澈漠酒醴,羞饋食,以事舅姑。以專一為貞,以善從為順,豈以專夫室之愛為善哉?若其以淫意為心,而扼夫室之好,吾未知其善也。夫禮,天子十二,諸侯九,卿大夫三,士二。今吾夫誠士也,有二不亦宜乎?且婦人有七見去,(方)〔夫〕無一去義。七去之道,妬正為首,淫僻、竊盜、長舌、驕侮、無子、惡病皆在其後。吾姒不教吾以居室之禮,而反欲使吾為見棄之行,將安所用此?」遂不聽,事姑愈謹。宋公聞之,表其閭,號曰女宗。君子謂女宗謙而知禮。《詩》云:「令儀令色,小心翼翼。古訓是式,威儀是力。」此之謂也。
頌曰:
宋鮑女宗,好禮知理。夫有外妻,不為變己。稱引婦道,不聽其姒。宋公賢之,表其閭里。
晉趙衰妻者,晉文公之女也。號趙姬。初,文公為公子時,與趙衰奔狄,狄人入其二女叔(隈)〔隗〕、季隗于公子,公以叔(隈)〔隗〕妻趙衰,生盾。及(及)〔返〕國,文公以其女趙姬妻趙衰,生原同、屏括、樓嬰。趙姬請迎盾與其母而納之,趙衰辭而不敢。姬曰:「不可。夫得寵而忘舊,舍義;好新而嫚故,無恩;與人勤于隘厄,富貴而不顧,無禮。君棄此三者,何以使人?雖妾亦無以侍執巾櫛。《詩》不云乎:『采葑采菲,無以下體?德音莫違,及爾同死。』與人同寒苦,雖有小過,猶與之同死而不去,況于安新忘舊乎?又曰:『讌爾新婚,不我屑以。』蓋傷之也。君其逆之!無以新廢舊。」趙衰許諾,乃逆叔隗與盾來。姬以盾為賢,請立為嫡子,使三子下之;以叔隗為內婦,姬親下之。及盾為正卿,思趙姬之讓恩,請以姬之中子屏括為公族大夫,曰:「君姬氏之愛子也。微君姬氏,則臣狄人也,何以至此!」成公許之。屏括遂以其族為公族大夫。君子謂趙姬恭而有讓。《詩》曰:「溫溫恭人,維德之基。」趙姬之謂也。
頌曰:
趙衰姬氏,制行分明。身雖尊貴,不妬偏房。躬事叔隗,子盾為嗣。君子美之,厥行孔備。
陶太夫荅子妻也。荅子治陶三年,名譽不興,家富三倍。其妻數諫,不用。居五年,從車百乘,歸休,宗人擊牛而賀之,其妻獨抱兒而泣。姑怒曰:「何其不祥也!」婦曰:「夫子能薄而官大,是謂嬰害;無功而家昌,是謂積殃。昔楚令尹子文之治國也,家貧國富,君敬民戴,故福結于子孫,名傳于後世。今夫子不然,貪富務大,不顧後害。妾聞南山有玄豹,霧雨七日而不下食者,何也?欲以澤其毛而成文章也,故藏而遠害。犬彘不擇食以肥其身,坐而須死耳。今夫子治陶,家富國貧,君不敬,民不戴,敗亡之徵見矣。願與少子俱脫。」姑怒,遂棄之。處朞年,荅子之家果以盜誅,唯其母老以免。婦乃與少子歸,養姑,終卒天年。君子謂荅子妻能以義易利,雖違禮求去,終以全身復禮,可謂遠識矣。《詩》曰:「百爾所思,不如我所之。」此之謂也。
頌曰:
荅子治陶,家富三倍。妻諫不聽,知其不改。獨泣姑怒,送厥母家。荅子逢禍,復歸養姑。
魯大夫柳下惠之妻也。柳下惠處魯,三黜而不去,憂民救亂。妻曰:「無乃瀆乎?君子有二恥:國無道而貴,恥也;國有道而賤,恥也。今當亂世,三黜而不去,亦近恥也。」柳下惠曰:「油油之民,將陷于害,吾能以乎?且彼為彼,我為我,彼雖裸裎,安能污我?」油油然與之處,仕于下位。柳下既死,門人將誄之。妻曰:「將誄夫子之德耶?則二三子不如妾知之也。」乃誄曰:「夫子之不伐兮,夫子之不竭兮,夫子之信誠而與人無害兮。屈柔從容,不強察兮。蒙恥救民,德彌大兮。雖遇三黜,紂不蔽兮。愷悌君子,永能厲兮。嗟呼惜哉,乃下世兮。庶幾遐年,今遂逝兮。嗚呼哀哉,魂神泄兮。夫子之(謐)〔謚〕,宜為惠兮。」門人從之以為誄,莫能竄一字。君子謂柳下惠妻能光其夫矣。《詩》曰:「人知其一,莫知其他。」此之謂也。
頌曰:
下惠之妻,賢明有文。柳下既死,門人必存。將誄下惠,妻為之辭。陳列其行,莫能易之。
魯黔婁先生之妻也。先生死,曾子與門人往弔之,〔隱門而入〕,〔立於堂下〕。其妻出戶,曾子弔之。上堂,見先生之尸在牖下,枕墼席槀,縕袍不表,覆以布被,(手)〔首〕足不盡歛,覆頭則足見,覆足則頭見。曾子曰:「斜引其被,則歛矣。」妻曰:「斜而有餘,不如正而不足也。先生以不斜之故,能至于此。生時不邪,死而邪之,非先生意也。」曾子不能應,遂哭之曰:「嗟乎!先生之終也,何以為謚?」其妻曰:「以『康』為謚。」曾子曰:「先生在時,食不充(口)〔虛〕,衣不蓋形,死則手足不歛,旁無酒肉。生不得其美,死不得其榮,何樂于此而謚為『康』乎?」其妻曰:「昔先生,君嘗欲授之政,以為國相,辭而不為,是有餘貴也;君嘗賜之粟三十鍾,先生辭而不受,是有餘富也。彼先生者,甘天下之淡味,安天下之卑位,不戚戚于貧賤,不忻忻于富貴,求仁而得仁,求義而得義,其謚為『康』,不亦宜乎?」曾子曰:「唯斯人也,而有斯婦。」君子謂黔婁妻為樂貧行道。《詩》曰:「彼美淑姬,可與窹言。」此之謂也。
頌曰:
黔婁既死,妻獨主喪。曾子弔焉,布衣褐衾。安賤甘淡,不求豐美。尸不掩蔽,猶謚曰「康」。
齊相晏子僕御之妻也。號曰命婦。晏子將出,命婦窺其夫為相御,擁大蓋,策駟馬,意氣洋洋,甚自得也。既〔而〕歸,其妻曰:「宜矣子之卑且賤也。」夫曰:「何也?」妻曰:「晏子長不滿三尺,身相齊國,名顯諸侯。今者,吾從門間觀其志氣,恂恂自下,思念深矣。今子身長八尺,乃為之僕御耳,然子之意洋洋若自足者,妾是以去也。」其夫謝曰:「請自改,何如?」妻曰:「是懷晏子之智,而加以八尺之長也。夫躬仁義,事明主,其名必揚矣。且吾聞寧榮于義而賤,不虛驕以貴。」于是其夫乃深自責,學道謙遜,常若不足。晏子怪而問其故,具以實對。于是晏子賢其能納善自改,升諸景公以為大夫,顯其妻以為命婦。君子謂命婦知善。故賢人之所以成者,其道博矣,非特師傅、朋友相與切磋也,妃匹亦居多焉。《詩》云:「高山仰止,景行行止。」言當常嚮為其善也。
頌曰:
齊相御妻,匡夫以道。明言驕恭,恂恂自效。夫改易行,學問靡已。晏子升之,列于君子。
楚狂接輿之妻也。接輿躬耕以為食。楚王使使者持金百鎰、車二駟,往聘迎之,曰:「王願請先生治淮南。」接輿笑而不應,使者遂不得與語而去。妻從市來,曰:「先生(以)〔少〕而為義,豈將老而遺之哉?門外車跡何其深也?」接輿曰:「王不知吾不肖也,欲使我治淮南,遣使者持金、駟來聘。」其妻曰:「得無許之乎?」接輿曰:「夫富貴者,人之所欲也。子何惡?我許之矣。」妻曰:「義士非禮不動,不為貧而易操,不為賤而改行。妾事先生,躬耕以為食,親績以為衣,食飽衣暖,據義而動,其樂亦自足矣。若受人重祿,乘人堅良,食人肥鮮,而將何以待之?」接輿曰:「吾不許也。」妻曰:「君使不從,非忠也;從之又違,非義也。不如去之。」夫負釜甑,妻戴紝器,變名易姓而遠徙,莫知所之。君子謂接輿妻為樂道而遠害。夫安貧賤而不怠于道者,唯至德者能之。《詩》曰:「肅肅兔罝,椓之丁丁。」言不怠于道也。
頌曰:
接輿之妻,亦安貧賤。雖欲進仕,見時暴亂。楚聘接輿,妻請避館。戴紝易姓,終不遭難。
楚老萊子之妻也。萊子逃世,耕於蒙山之陽,葭墻蓬室,木床蓍席,衣縕食菽,墾山播種。人或言之楚王曰:「老萊,賢士也。」王欲聘以璧帛,恐不來,楚王駕至老萊之門。老萊方織畚。王曰:「寡人愚陋,獨守宗廟,願先生幸臨之。」老萊子曰:「僕、山野之人,不足守政。」王復曰:「守國之孤,願變先生之志。」老萊子曰:「諾!」王去。其妻戴畚萊,挾薪樵而來,曰:「何車迹之眾也?」老萊子曰:「楚王欲使吾守國之政。」妻曰:「許之乎?」曰:「(何)〔然〕。」妻曰:「妾聞之,可食以酒肉者,可隨以鞭捶;可授以官祿者,可隨以鈇鉞。今先生食人酒肉,受人官祿,為人所制也。能免於患乎?妾不能為人所制!」投其畚萊而去。老萊子曰:「子還!吾為子更慮。」遂行不顧,至江南而止,曰:「鳥獸之解毛,可績而衣之,据其遺粒,足以食也。」老萊子乃隨其妻而居之,民從而家者,一年成落,三年成聚。君子謂老萊妻果於從善。《詩》曰:「衡門之下,可以棲遲。泌之洋洋,可以療飢。」此之謂也。
頌曰:
老萊與妻,逃世山陽。蓬蒿為室,莞葭為蓋。楚王聘之,老萊將行。妻曰世亂,乃遂逃亡。
楚於陵子終之妻也。楚王聞於陵子終賢,欲以為相,使使者持金百鎰,往聘迎之。於陵子終曰:「僕有箕帚之妾,請入與計之。」即入,謂其妻曰:「楚王欲以我為相,遣使者持金來。今日為相,明日結駟連騎,食方丈於前。可乎?」妻曰:「夫子織屨以為食,非與物無治也;左琴右書,樂亦在其中矣。夫結駟連騎,所安不過容膝;食方丈於前,〔所〕甘不過一肉。今以容厀之安、一肉之味,而懷楚國之憂,其可樂乎?亂世多害,妾恐先生之不保命也。」于是子終出,謝使者而不許也。遂相與逃而為人灌園。君子謂於陵妻為有德行。《詩》云:「愔愔良人,秩秩德音。」此之謂也。
頌曰:
於陵處楚,王使聘焉。入與妻謀,懼世亂煩。進往遇害,不若身安。左琴右書,為人灌園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