孽嬖傳第七
惟若孽嬖,亦甚嫚易。淫(如)〔妬〕熒惑,背節棄義。指是為非,終被禍敗。
末喜者,夏桀之妃也。美于色,薄于德,亂孽無道,女子行,丈夫心,佩劍帶冠。桀既棄禮義,淫于婦人,求美女積之於後宮,收倡優、侏儒、狎徒、能為奇偉戲者,聚之于旁,造爛漫之樂,日夜與末喜及宮女飲酒,無有休時,置妺喜于膝上,聽用其言,昏亂失道,驕奢自恣。為酒池,可以運舟,一鼓而牛飲者三千人,羈其頭而飲之于酒池,醉而溺死者,末喜笑之,以為樂。龍逢進諫曰:「君無道,必亡矣!」桀曰:「日有亡乎?日亡而我亡。」不聽,以為妖言而殺之。造瓊室瑤臺以臨雲雨,殫財盡幣,意尚不饜,召湯,囚之於夏臺,已而釋之。諸侯大叛。于是湯受命而伐之,戰于鳴條。桀師不戰,湯遂放桀,與末喜、嬖妾同舟流于海,死于南巢之山。《詩》曰:「懿厥哲婦,為梟為鴟。」此之謂也。
頌曰:
末喜配桀,維亂驕揚。桀既無道,又重其荒。姦宄是用,不恤法常。夏后之國,遂反為(啇)〔商〕。
妲己者,殷紂之妃也。嬖幸于紂。紂材力過人,手格猛獸。智足以距諫,辨足以(餙)〔飾〕非。矜人臣以能,高天下以聲,以為人皆出己之下。好酒淫樂,不離妲己,妲己之所譽貴之,妲己之所憎誅之。作新淫之聲,北鄙之舞,靡靡之樂,收珍物,積之于後宮,諛(目)〔臣〕群女,咸獲所欲。積糟為丘,流酒為池,懸肉為林,使人裸形相逐其間,為長夜之飲。妲己好之。百姓怨望,諸侯有畔者,紂乃為炮(烙)〔格〕之法,膏銅柱,加之炭,令有罪者行其上,輒墮炭中,妲己乃笑。比干諫曰:「不修先王之典法,而用婦言,禍至無日!」紂怒,以為妖言。妲己曰:「吾聞聖人之心有七竅。」于是剖心而觀之。囚箕子,微子去之。武王遂受命興師伐紂,戰于牧野。紂師倒戈,紂乃登廩臺,衣寶玉衣而自殺。于是武王遂致天之罰,斬妲己頭,懸于小白旗,以為亡紂者,是女也。《書》曰:「牝雞無晨。牝雞之晨,惟家之索。」《詩》云:「君子信盜,亂是用暴。」「匪其止共。維王之(卭)〔邛〕。」此之謂也。
頌曰:
妲己配紂,惑亂是修。紂既無道,又重相謬,指笑炮炙,諫士刳囚。遂敗牧野,反(啇)〔商〕為周。
褒姒者,童妾之女,周幽王之后也。初,夏之衰也,褒人之神,化為二龍,伺于王庭而言曰:「余,褒之二君也。」夏后卜殺之與去,莫吉。卜請其漦〔而〕藏之,(而)吉。乃布幣焉,龍忽不見,而藏漦(犢)〔櫝〕中,乃置之郊,至周,莫之敢發也。及周厲王之末,發而觀之,漦流于庭,不可除也。王使婦人裸而譟之,化為玄蚖,入後宮。宮之童妾未毀〔齒〕而遭之,既笄而孕,當宣王之時產,無夫而乳,懼而棄之。先是有童謠曰:「檿弧箕服,寔亡周國!」宣王聞之。後有人夫妻賣檿弧箕服之器者,王使執而戮之。夫妻夜逃,聞童妾遭棄而夜號〔也〕,哀而取之,遂竄于褒。長而美好,褒人姁有獄,獻之以贖。幽王受而嬖之,遂釋褒姁,故號曰褒姒。既生子伯服,幽王乃廢后申侯之女而立褒姒為后,廢太子宜臼而立伯服為太子。幽王惑于褒姒,出入與之同乘,不恤國事,驅馳弋獵不時,以適褒姒之意。飲酒沉湎,倡優在前,以夜繼晝。褒姒不〔好〕笑,幽王乃欲其笑萬端,故不笑。幽王為熢燧大鼓,有寇至則舉。諸侯悉至,〔至〕而無寇,褒姒乃大笑。幽王欲悅之,數為舉燧火。其後不信,諸侯不至。忠諫者誅,唯褒姒言是從,上下相諛,百姓乖離,申侯乃與繒、西夷犬戎共攻幽王。幽王舉熢燧徵兵,莫至,遂殺幽王于驪山之下,虜褒姒,盡取周賂而去。于是諸侯乃即申侯而共立故太子宜臼。是為平王。自是之後,周與諸侯無異。《詩》云:「赫赫宗周,褒姒滅之。」此之謂也。
頌曰:
褒神龍變,寔生褒姒。興配幽王,廢后、太子。舉烽致兵,笑寇不至。申侯伐周,果滅其祀。
宣姜者,齊侯之女,衛宣公之夫人也。初,宣公夫人夷姜生伋子,以為太子。又娶于齊,曰宣姜,生壽及朔。夷姜既死,宣姜欲立壽,乃與壽弟朔謀構伋子。公使伋子之齊,宣姜乃陰使力士待之界上而殺之,曰:「有四馬白旄至者,必要殺之!」壽聞之,以告太子曰:「太子其避之!」伋子曰:「不可。夫棄父之命,則惡用子也?」壽度太子必行,乃與太子飲,奪之旄而行,盜殺之。伋子醒,求旄不得,遽往追之,壽已死矣。伋子以壽為己死,乃謂盜曰:「所欲殺者,乃我也。此何罪?請殺我!」盜又殺之。二子既死,朔遂立為太子。宣公薨,朔立,是為惠公,竟終無後,亂及五世,至戴公而後寧。《詩》云:「乃如之人,德音無良。」此之謂也。
頌曰:
衛之宣姜,謀危太子。欲立子壽,陰設力士。壽乃俱死,衛果危殆。五世不寧,亂由姜起。
文姜者,齊侯之女,魯桓公之夫人也。內亂其兄齊襄公。桓公將伐鄭,納厲公。既行,與夫人俱將如齊也。申繻曰:「不可。女有家,男有室,無相瀆也,謂之有禮。易此必敗。且禮,婦人無大故,則不歸。」桓公不聽,遂與如齊。文姜與襄公通,桓公怒,禁之不止,文姜以告襄公。襄公享桓公酒,醉之,使公子彭生抱而乘之,因拉其脅而殺之,遂死于車。魯人求彭生以除恥,齊人殺彭生。《詩》曰:「亂匪降自天,生自婦人。」此之謂也。
(誦)〔頌〕曰:
文姜淫亂,配魯桓公。與俱歸齊,齊襄淫通。俾厥彭生,摧幹拉胸。維女為亂,卒成禍凶。
哀姜者,齊侯之女,莊公之夫人也。初,哀姜未入時,公數如齊,與哀姜淫。既入,與其弟叔姜俱。公使大夫宗〔婦〕用幣見。大夫夏甫不忌曰:「婦贄,不過棗、栗,以致禮也;男贄,不過玉帛、禽鳥,以彰物也。今婦贄用幣,是男女無別也。男女之別,國之大節也。無乃不可乎?」公不聽。又丹其父桓公廟宮之楹,刻其桷,以夸哀姜。哀姜驕淫,通于二叔公子慶父、公子牙。哀姜欲立慶父。莊公薨,子般立。慶父與哀姜謀,遂殺子般于黨氏,立叔姜之子,是為閔公。閔公既立,慶父與哀姜淫益甚,又與慶父謀殺閔公,而立慶父,遂使卜齮襲弒閔公于武闈,將自立。魯人謀之,慶父恐,奔莒,哀姜奔邾。齊桓公立僖公,聞哀姜與慶父通以危魯,乃召哀姜,酖而殺之。魯遂殺慶父。《詩》云:「啜其泣矣,何嗟及矣。」此之謂也。
頌曰:
哀姜好邪,淫于魯莊。延及二叔,驕妬縱橫。慶父是依,國適以亡。齊桓征伐,酖殺哀姜。
驪姬者,驪戎之女,晉獻公之夫人也。初,獻公娶于齊,生秦穆夫人及太子申生;又娶二女于戎,生公子重耳、夷吾。獻公伐驪戎,克之,獲驪姬以歸,生奚齊、卓子。驪姬嬖于獻公。齊姜先死,公乃立驪姬以為夫人。驪姬欲立奚齊,乃與弟謀曰:「一朝不朝,其間容刀。逐太子與二公子而可間也。」于是驪姬乃說公曰:「曲沃,君之宗邑也;蒲與二屈,君之境也,不可以無主。宗邑無主,則民不畏;邊境無主,則開寇心。夫寇生其心,民慢其政,國之患也。若使太子主曲沃,二公子主蒲與二屈,則可以威民而懼寇矣。」遂使太子居曲沃,重耳居蒲,夷吾居二屈。晉獻驪姬,既遠太子,乃夜泣。公問其故,對曰:「吾聞申生為人甚好仁而強,甚寬惠而慈于民,今謂君惑于我,必亂國,無乃以國民之故,行強于君。君未終命而歿,君其柰何?胡不殺我?無以一妾亂百姓。」公曰:「〔夫豈〕惠其民而不惠其父乎?」驪姬曰:「為民與為父異。夫殺君利民,民孰不戴?苟父利而得寵,除亂而眾說,妾不欲焉?雖其愛君,欲不勝也。〔今夫以君為紂〕,若紂有良子而先殺紂,毋彰其惡〔而厚其敗〕,鈞〔之〕死也,毋必假手於武王以廢其祀,〔至于今吾豈知紂之善否哉〕。自吾先君武公兼翼,而楚穆弒成,此皆為民而不顧親。君不早圖,禍且及矣。」公懼曰:「柰何而可?」驪姬曰:「君何不老而授之政?彼得政而治之,殆將釋君乎?」公曰:「不可!吾將圖之。」由此疑太子。驪姬乃使人以公命告太子曰:「君夢見齊姜,亟往祀焉!」申生祭于曲沃,歸福于絳。公田不在,驪姬受福,乃置鴆于酒,施毒于脯。公至,召申生,將胙,驪姬曰:「食自外來,不可不試也。」覆酒于地,地墳。申生恐而出。驪姬與犬,犬死;飲小臣,小臣死之。驪姬乃仰天叩心而泣,見申生哭曰:「嗟乎!國,子之國,子何遲為君?有父恩忍之,況國人乎?弒父以求利,人孰利之?」獻公使人謂太子曰:「爾其圖之!」太傅里克曰:「太子入自明可以生,不則不可以生。」太子曰:「吾君老矣。若入而自明,則驪姬死,吾君不安。」遂自經于新城廟。公遂殺少傅杜原款;使閹楚刺重耳,重耳奔狄;使賈華刺夷吾,夷吾奔梁。盡逐群公子,乃立奚齊。獻公卒,奚齊立,里克殺之;卓子立,又殺之;乃戮驪姬,鞭而殺之。于是秦立夷吾,是為惠公。惠公死,子圉立,是為懷公。晉人殺懷公于高梁,立重耳,是為文公。亂及五世然後定。《詩》曰:「婦有長舌,惟厲之階。」又曰:「哲婦傾城。」此之謂也。
頌曰:
驪姬繼母,惑亂晉獻。謀譖太子,毒酒為權。果弒申生,公子出奔。身又伏辜,五世亂昏。
繆姜者,齊侯之女,魯宣公之夫人,成公母也。聰慧而行亂,故謚曰繆。初,成公幼,繆姜通于叔孫宣伯,名喬如。喬如與繆姜謀去季、孟而擅魯國。晉、楚戰于鄢陵,公出佐晉。將行,姜告公:「必逐季、孟,是背君也。」公辭以晉難,請反聽命。又貨晉大夫,使執季孫行父而止之,許殺仲孫蔑,以魯士晉為內臣。魯人不順喬如,明而逐之。喬如奔齊,魯(逐)〔遂〕擯繆姜于東宮。始往,繆姜使筮之。遇《艮》之六。史曰:「是謂《艮》之《隨》。《隨》,其出也。君必速出!」姜曰:「亡!是于《周易》曰:『《隨》,元、亨、利、貞,無咎。』元、善之長也,亨、嘉之會也,利、義之和也,貞、事之幹也。終故不可誣也,是以雖《隨》無咎。今我婦人而與于亂,固在下位而有不仁,不可謂元;不靖國家,不可謂亨;作而害身,不可謂利;棄位而放。不可謂貞。有四德者,《隨》而無咎。我皆無之,豈《隨》也哉?我則取惡,能無咎乎?必死于此,不得出矣。」卒薨于東宮。君子曰:惜哉繆姜!雖有聰慧之質,終不得掩其淫亂之罪。《詩》曰:「士之耽兮,猶可說也。女之耽兮,不可說也。」此之謂也。
頌曰:
繆姜淫泆,宣伯是阻。謀逐季、孟,欲使專魯。既廢見擯,心意摧下。後雖善言,終不能補。
陳女夏姬者,〔陳〕大夫夏徵舒之母,〔御叔之妻〕也。其狀美好無匹,內挾技術。蓋老而復壯者,三為王后,七為夫人,公侯爭之,莫不迷惑失意。夏姬之子徵舒為大夫。公孫寧、儀行父與陳靈公皆通于夏姬,或衣其衣,〔或裝其幡〕,以戲于朝。泄冶見之,謂曰:「君有不善,子宜掩之。今自子率君而為之,不待幽間於朝廷,以戲士民,其謂爾何?」二人以告靈公。靈公曰:「眾人知之,吾不善,無害也;泄冶知之,寡人恥焉。」乃使人徵賊泄冶而殺之。靈公與二子飲於夏氏,召徵舒也。公戲二子曰:「徵舒似汝。」二子亦曰:「不若其似公也。」徵舒疾此言。靈公罷酒,出,徵舒伏弩廄門,射殺靈公。公孫寧、儀行父皆奔楚,靈公太子午奔晉。其明年,楚莊王舉兵誅徵舒,定陳國,立午,是為成公。莊王見夏姬美好,將納之。申公巫臣諫曰:「不可。王討罪也,而納夏姬,是貪色也。貪色為淫,淫為大罰。願王圖之!」王從之,使壞後垣而出之。將軍子反見美,又欲取之。巫臣諫曰:「是不祥人也。殺御叔,弒靈公,戮夏南,出孔、儀。喪陳國。天下多美婦女,何必取是?」子反乃止。莊王以夏姬與連尹襄老。襄老死於邲,亡其尸。其子黑要又通于夏姬。巫臣見夏姬,謂曰:「子歸,我將聘汝。」及恭王即位,巫臣聘于齊,盡與其室俱,至鄭,使人召夏姬曰:「尸可得也。」夏姬從之。巫臣使介歸幣於楚,而與夏姬奔晉。大夫子反怨之,遂與子重滅巫臣之族,而分其室。《詩》云:「乃如之人兮,懷婚姻也。大無信也,不知命也。」言嬖色殞命也。
頌曰:
夏姬好美,滅國破陳。走二大夫,殺子之身。殆誤楚莊,敗亂巫臣。子反悔懼,申公族分。
聲姬者,魯侯之女,靈公之夫人,太子光之母也。號孟子。淫通于大夫慶剋,與之蒙衣乘輦而入于閎。鮑牽見之,以告國佐。國佐召慶剋,將詢之。慶剋久不出,以告孟子曰:「國佐非我。」孟子怒。時國佐相靈公,會諸侯于柯陵,高子、鮑子處內守。及還,將至,閉門而索客。孟子訴之曰:「高、鮑將不內君,而欲立公子角,國佐知之。」公怒,刖鮑牽而逐高子、國佐,佐遂奔莒。更以崔杼為大夫,使慶剋佐之。乃帥師圍莒,不勝。國佐使人殺慶剋。靈公與佐盟而復之。孟子又愬而殺之。及靈公薨。高、鮑皆復,遂殺孟子,齊亂乃息。《詩》云:「匪教匪誨,時維婦寺。」此之謂也。
頌曰:
齊靈聲姬,厥行亂失。淫于慶剋,鮑牽是疾。譖愬高、鮑,遂以奔亡。好禍用亡,亦以事喪。
齊東郭姜者,棠公之妻,齊崔杼御東郭偃之(娣)〔姊〕也。美而有色。棠公死,崔子(吊)〔弔〕而說姜,遂與偃謀娶之。既居,其室比于公宮,莊公通焉,驟如崔氏。崔子知之。異日,公以崔子之冠賜侍人。崔子慍,告有疾,不出。公登臺以臨崔子之宮,由臺上與東郭姜戲。公下從之,東郭姜奔入戶而閉之。公推之曰:「開!余。」東郭姜曰:「老夫在此,未及收髮。」公曰:「余聞崔子之疾也;不聞?」崔子與姜自側戶出,閉門,聚眾鳴鼓。公恐,擁柱而歌。公請于崔氏曰:「公知有罪矣,請改心事吾子。若不信,請盟。」崔子曰:「臣不敢聞命。」乃避之。公又請于崔氏之宰曰:「請就(元)〔先〕君之廟而死焉。」崔氏之宰曰:「君之臣杼有疾不在,侍臣不敢聞命。」公踰墻而逃,崔氏射(中公)〔公中〕踵,公反墮,遂弒公。先是時,東郭姜與前夫子棠毋咎俱入,崔子愛之,使為相室。崔子前妻子二人,大子城、少子彊。及姜入後,生二子明(成),成有疾,崔子廢成而以明為後。成使人請崔邑以老,崔子哀而許之,棠毋咎與東郭偃爭而不與。成與彊怒,將欲殺之,以告慶封。慶封,齊大夫也,陰與崔氏爭權,欲其相滅也,謂二子曰:「殺之!」于是二子歸殺棠毋咎、東郭偃于崔子之庭。崔子怒,愬之于慶氏,曰:「吾不肖,有子不能教也,以至于此。吾事夫子,國人之所知也,唯辱使者不可以已。」慶封乃使盧蒲嫳帥徒眾與國人焚其庫廄而殺成、(姜)〔彊〕。崔氏之妻曰:「生若此,不若死。」遂自經而死。崔子歸,見庫廄皆焚,妻子皆死,又自經而死。君子曰:東郭姜殺一國君而滅三室,又殘其身,可謂不祥矣。《詩》曰:「枝葉未有害,本寔先敗。」此之謂也。
頌曰:
齊東郭姜,崔杼之妻。惑亂莊公,毋咎是依。禍及明、成,爭邑相殺。父母無聊,崔氏遂滅。
衛二亂女者,南子及衛伯姬也。南子者,宋女,衛靈公之夫人。通于宋子朝,太子蒯瞶知而惡之。南子讒太子于靈公曰:「太子欲殺我。」靈公大怒蒯瞶,蒯瞶奔宋。靈公薨,蒯瞶之子輒立,是為出公。衛伯姬者,蒯瞶之姊也,孔文子之妻,孔悝之母也。悝相出公。文子卒,姬與孔氏之豎渾良夫淫。姬使良夫于蒯瞶。蒯瞶曰:「子苟能內我于國,報子以乘軒,免子三死。」與盟,許以姬為良夫妻。良夫喜以告姬,姬大悅。良夫乃與蒯瞶入舍孔氏之圃。昏時,二人蒙衣而乘,遂入至姬所。已食,姬杖戈先太子與五介冑之士,迫其子悝于廁,強盟之。出公奔魯,子路死之,蒯瞶遂立,是為莊公。殺夫人南子,又殺渾良夫。莊公以戎州之亂又出奔,四年而出公復入。將入,大夫殺孔悝之母而迎公。二女為亂五世,至悼公而後定。《詩》云:「相鼠有皮,人而無儀。人而無儀,不死何為?」此之謂也。
頌曰:
南子惑淫,宋朝是親。譖彼蒯瞶,使之出奔。悝母亦嬖,出入兩君。二亂交錯,咸以滅身。
趙靈吳女者,號孟姚,吳廣之女,趙武靈王之后也。初,武靈王娶韓王女為夫人,生子章,立以為后,章為太子。王嘗夢見處女鼓瑟而歌曰:「美人熒熒兮,顏若苕之榮。命兮命兮,逢天時而生,曾莫我嬴嬴!」異日,王飲酒樂,數言所夢,想見其人。吳廣聞之,乃因后而入其女孟姚,甚有色焉,王愛幸之,不能離。數年,生子何。孟姚數微言后有淫意,太子無慈孝之行。王乃廢后與太子,而立孟姚為惠后,以何為王,是為惠文王。武靈王自號主父,封章于代,號安陽君。四年,朝群臣,安陽君來朝,主父從旁觀窺群臣宗室〔之禮〕,見章纍然也,反〔北面為〕(目)〔臣〕,〔詘〕于〔其〕弟,心憐之。是時惠后死久恩衰,乃欲分趙而王章于代,計未決而輟。主父遊沙丘宮,章以其徒作亂,李兌乃起四邑之兵擊章。章走主父,主父開之,兌因圍主父宮。既殺章,乃相與謀曰:「以章圍主父,即解兵,吾屬夷矣。」乃遂圍主父。主父欲出不得,又不得食,乃探雀鷇而食之。三月餘,遂餓死沙丘宮。《詩》曰:「流言以對,寇攘式內。」言不善之從內出也。
頌曰:
吳女苕顏,神窹趙靈。既見嬖近,惑心乃生。廢后興戎,子何是成。(生)〔主〕閉沙丘,國以亂傾。
楚考李后者,趙人李園之女弟,楚考烈王之后也。初,考烈王無子,春申君患之。李園為春申君舍人,乃取其女弟與春申君。知有身,園女弟因間謂春申君曰:「楚王之貴幸君。雖兄弟不如。今君相楚三十餘年,而王無子,即百歲後,將〔更〕立兄弟。即楚更立君後,彼亦各貴其〔故〕所親,又安得長有寵乎?非徒然也,君〔貴〕用事(又)〔久〕,多失禮于王兄弟,王兄弟誠立,禍且及身,何以保相印、江東之封乎?今妾〔自〕知有身矣,而人莫知。妾之幸君未久,誠以君之重而進妾于楚王,楚王必嬖妾,〔妾〕賴天有子男,則是君之子為王也,楚國盡可得,孰與身臨不測之罪乎?」春申君大然之,乃出園女弟,謹舍之,言之考烈王。〔考烈王〕召而幸之,遂生子悼,立為太子,〔以〕園女弟為后,而李園貴用事,養士欲殺春申君以滅口。及考烈王死,園乃殺春申君,滅其家。悼立,是為幽王。后有考烈王遺腹子猶立,是為哀王,考烈王弟公子負芻之徒聞知幽王非考烈王子,疑哀王,乃襲殺哀王及太后,盡滅李園之家,而立負芻為王,五年而秦滅之。《詩》云:「盜言孔甘,亂(時)〔是〕用餤。」此之謂也。
頌曰:
李園女弟,發迹春申。考烈無子,果得納身。知重而入,遂得為嗣。既立畔本,宗族滅弒。
倡后者,趙悼襄王之后也。前日而亂一宗之族。既寡,悼襄王以其美而取之。李牧諫曰:「不可。女之不正,國家所以覆而不安也。此女亂一宗,大王不畏乎?」王曰:「亂與不亂,在寡人為政。」遂娶之。初,悼襄王后生子嘉,為太子。倡后既入為姬,生子遷。倡后既嬖幸于王,陰譖后及太子于王,使人犯太子而陷之于罪。王遂廢嘉而立遷,黜后而立倡姬為后。及悼襄王薨,遷立,是為幽閔王。倡后淫佚不正,通于春平君,多受秦賂,而使王誅其良將武安君李牧。其後秦兵徑入,莫能距,遷遂見虜于秦,趙亡。大夫怨倡后之譖太子及殺李牧,乃殺倡后而滅其家,共立嘉于代,七年不能勝秦,趙遂滅為郡。《詩》云:「人而無禮」,「不死何俟」?此之謂也。
頌曰:
趙悼倡后,貪叨無足,隳廢后適,執詐不愨。淫亂春平,窮意所欲。受賂亡趙,身死滅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