管子卷第二十四




輕重乙第八十一


輕重(第)〔十〕四。
桓公曰:「天下之朝夕可定乎?」管子對曰:「終身不定。」桓公曰:「其不定之說,可得聞乎?」管子對曰:「地之東西二萬八千里,南北二萬六千里。天子中而立,國之四面,面萬有餘里。民之入正籍者亦萬有餘里。故有百倍之力而不至者,有十倍之力而不至者,有倪而是者。則遠者䟽,疾怨上。邊竟諸侯受君之怨民,與之為善,缺然不朝。是天子塞其涂。熟穀者去,天下之可得而霸?」桓公曰:「行事奈何?」管子對曰:「請與之立壤列天下之旁,天子中立,地方千里,兼霸之壤三百有餘里,佌諸侯度百里,負海子男者度七十里。若此則如胸之使臂,臂之使指也。然則小不能分於民,(推)〔准〕徐疾羨不足,雖在下不為君憂。夫海出沸無止,山生金木無息。草木以時生,器以時靡幣,泲水之鹽以日消。終則有始,與天壤爭,是謂立壤列也。」
武王問於癸度曰:「賀獻不重,身不親於君;左右不足,(支)〔友〕不善於群臣。故不欲收穡戶籍而給左右之用,為之有道乎?」癸度對曰:「吾國者衢處之國也,遠秸之所通,游客蓄商之所道,財物之所遵。故苟(入)〔食〕吾國之粟,因吾國之幣,然后,載黃金而出。故君請重重而衡輕輕,運物而相因,則國筴可成。故謹毋失其度,未與?民可治?」武王曰:「行事奈何?」癸度曰:「金山於汝、漢之右衢,珠出於赤野之末光,玉出於禺氏之旁山。此皆距周七千八百餘里,其涂遠,其至阨。故先王度用於其重,因以珠玉為上幣,黃金為中幣,刀布為下幣。故先王善高下中幣,制下上之用,而天下足矣。」
桓公曰:「衡謂寡人曰:『一農之事必有一耜、一銚、一鎌、一鎒、一椎、一銍,然后成為農。一車必有一斤、一鋸、一釭、一鑽、一鑿、一銶、一軻,然后成為車。一女必有一刀、一錐、一箴、一鉥,然后〔成〕為女。請以令斷山木,鼓山鐵,是可以毋籍而用足。』」管子對曰:「不可。今發徒隸而作之,則逃亡而不守。發民,則下疾怨上,邊竟有兵,則懷宿怨而不戰。未見山鐵之利而內敗矣。故善者不如與民,量其重,計其贏,民得其(十)〔七〕,君得其三。有雜之以輕重,守之以高下。若此,則民疾作而為上虜矣。」
桓公曰:「請問壤數。」管子對曰:「河𡌧諸侯,畝鍾之國也。(皟)〔磧〕山諸侯之國也。河𡌧諸侯常不勝山諸侯之國者,豫戒者也。」桓公曰:「此若言何謂也?」管子對曰:「夫河𡌧諸侯,畝鍾之國也,故穀眾多而不理,固不得有。至於山諸侯之國,則斂蔬藏菜,此之謂豫戒。」桓公曰:「壤數盡於此乎?」管子對曰:「未也。昔狄諸侯,畝鍾之國也,故粟十鍾而錙金。程諸侯,山諸侯之國也,故粟五釜而錙金。故狄諸侯十鍾而不得倳戟,程諸侯五釜而得倳戟,十倍而不足,或五分而有餘者,通於輕重高下之數。國有十歲之蓄,而民食不足者,皆以其事業望君之祿也。君有山海之財,而民用不足者,皆以其事業交接於上者也。故租籍,君之所宜得也;正籍者,君之所強求也。亡君廢其所宜得而斂其所強求,故下怨上而令不行。民,奪之則怒,予之則喜,民情固然。先王知其然,故見予之(所)〔形〕,不見奪之理。故五穀粟來者,民之司命也;黃金刀布者,民之通貨也。先王善制其通貨以御其司命,故民力可盡也。」
管子曰:「泉雨五尺,其君必辱。食稱之國必亡。待五穀者眾也。故樹木之勝霜露者不受令於天,家足其所者不從聖人。故奪然後予,高然后下,(喜然后怒)〔怒然后喜〕,天下可舉。」
桓公曰:「強本節用,可以為存乎?」管子對曰:「可以為益愈,而未足以為存也。昔者紀氏之國強本節用者,其五穀豐滿而不能理也,四流而歸於天下。若是,則紀氏其強本節用,適足以使其民穀盡而不能理為天下虜。是以其國亡而身無所處。故可以益愈而不足以為存。故善為國者,天下下我高,天下輕我重,天下多我寡。然后可以朝天下。」
桓公曰:「寡人欲毋(穀)〔殺〕一士,毋頓一戟,而辟方都二,為之有道乎?」管子對曰:「涇水(十二)〔上下〕空,汶、(淵)〔泗〕、洙、沿滿三之。於乃請以令使九月種麥,日至(日)〔而〕穫,則時雨未下而利農事矣。」桓公曰:「諾。」令以九月種麥,日至而穫。量其艾,一收之積中方都二。故此所謂善因天時,辯於地利而辟方都之道也。
管子入復桓公曰:「終歲之租金四萬二千金,請以一朝素賞軍士。」桓公曰:「諾。」以令至鼓期於泰舟之野期軍士。桓公乃即壇而立,甯戚、鮑叔、隰朋、易牙、賓胥無皆差肩而立。管子執枹而揖軍士曰:「誰能陷陳破眾者,賜之百金。」三問不對。有一人秉劍而前,問曰:「幾何人之眾也?」管子曰:「千人之眾。」「千人之眾,臣能陷之。」賜之百金。管子又曰:「兵接弩張,誰能得卒長者,賜之百金。」問曰:「幾何人卒之長也?」管子曰:「千人之長。」「千人之長,臣能得之。」賜之百金。管子又曰:「誰能聽旌旗之所指,而得執將首者,賜之千金。」言能得者壘(千)〔十〕人,賜之人千金。其餘言能外斬首者,賜之人十金。一朝素賞,四萬二千金廓然虛。桓公惕然太息曰:「吾曷以識此?」管子對曰:「君勿患。且使外為名於其(內)〔鄉〕,(鄉)〔內〕為功於其親,家為德於其妻子。若此,則士必爭名報德,無北之意矣。吾舉兵而攻,破其軍,并其地,則非特四萬二千金之利也。」五子曰:「善。」桓公曰:「諾。」乃誡大將曰:「百人之長,必為之朝禮。千人之長,必拜而送之,降兩級。其有親戚者,必遺之酒四石、肉四鼎。其無親戚者,必遺其妻子酒三石、肉三鼎。」行教半歲,父教其子,兄教其弟,妻諫其夫,曰:「見其若此其厚,而不死列陳,可以反於鄉乎?」桓公衍終舉兵攻萊,戰於莒必市里。鼓旗未相望,眾少未相知,而萊人大遁。故遂破其軍,兼其地,而虜其將。故未列地而封,未出金而賞,破萊軍,并其地,禽其君。此素賞之計也。
桓公曰:「曲防之戰,民多假貸而給上事者。寡人欲為之出賂,為之奈何?」管子對曰:「請以令:令富商蓄賈百符而一馬,無有者取於公家。若此,則馬必坐長而百倍其本矣。是公家之馬不離其牧皁,而曲防之戰賂足矣。」
桓公問於管子曰:「崇弟、蔣弟、丁、惠之功世,吾歲罔。寡人不得籍斗升焉,去〔一〕。菹(菜)〔萊〕、鹹鹵、斥澤、山閒㙗堞不為用之壤,寡人不得籍斗升焉,去一。列稼緣封十五里之原,強耕而自以為落,其民寡人不得籍斗升焉,〔去一〕。則是寡人之國,五分而不能操其二,是有萬乘之號而無千乘之用也。以是與天子提衡,爭秩於諸侯,為之有道乎?」管子對曰:「唯籍於號令為可耳。」桓公曰:「行事奈何?」管子對曰:「請以令發師置屯(藉)〔籍〕農,十鍾之家不行,百鍾之家不行,千鍾之家不行。行者不能百之一,千之十,而囷窌之數皆見於上矣。君案囷窌之數,令之曰:『國貧而用不足,請以平價取之子,皆案囷窌而不能挹損焉。』君直幣之輕重以決其數,使無(劵)〔券〕契之責,則積藏囷窌之粟皆歸於君矣。故九州無敵,竟上無患。」(令)〔公〕曰:「罷師歸農,無所用之。」管子曰:「天下有兵,則積藏之粟足以備其糧。天下無兵,則以賜貧甿,若此則菹(菜)〔萊〕、鹹鹵、斥澤、山閒㙗堞之壤無不發草。此之謂籍於號令。」
管子曰:「滕魯之粟釜百,則使吾國之粟釜千,滕魯之粟四流而歸我,若下深谷者。非歲凶而民飢也,辟之以號令,引之以徐疾,施乎其歸我若流水。」
桓公曰:「吾欲殺正商賈之利而益農夫之事,為此有道乎?」管子對曰:「粟重而萬物輕,粟輕而萬物重,兩者不衡立。故殺正商賈之利而益農夫之事,則請重粟之價(金)〔釜〕三百。若是則田野大辟,而農夫勸其事矣。」桓公曰:「重之有道乎?」管子對曰:「請以令與大夫城藏,使卿、諸侯藏千鍾,令大夫藏五百鍾,列大夫藏百鍾,富商蓄賈藏五十鍾。內可以為國委,外可以益農夫之事。」桓公曰:「善。」下令卿諸侯令大夫城藏。農夫辟其五穀,三倍其賈,則正商失其事,而農夫有百倍之利矣。
桓公問於管子曰:「衡有數乎?」管子對曰:「衡無數也。衡者使物壹高壹下,不得常固。」桓公曰:「然則衡數不可調耶?」管子對曰:「不可調。調則澄,澄則常,常則高下不貳,高下不貳則萬物不可得而使(固)〔用〕。」桓公曰:「然則何以守時?」管子對曰:「夫歲有四秋,而分有四時。故曰:農事且作,請以什伍農夫賦耜鐵,此之謂春之秋。大夏且至,絲纊之所作,此之謂夏之秋。而大秋成,五穀之所會,此之謂秋之秋。大冬營室中,女事紡績緝縷之所作也,此之謂冬之秋。故歲有四秋,而分有四時。已得四者之序,發號出令,物之輕重相什而相伯。故物不得有常固。故曰衡無數。」
桓公曰:「皮幹筋角竹箭羽毛齒革不足,為此有道乎?」管子曰:「惟曲衡之數為可耳。」桓公曰:「行事奈何?」管子對曰:「請以令為諸侯之商賈立客舍,一乘者有食,三乘者有芻菽,五乘者有伍養,天下之商賈歸齊若流水。」


輕重丙第八十二


管子輕重十五。
篇亡。


輕重丁第八十三


管子輕重十六。
桓公曰:「寡人欲西朝天子而賀獻不足,為此有數乎?」管子對曰:「請以令城陰里,使其牆三重而門九襲。因使玉人刻石而為璧,尺者萬泉,八寸者八千,七寸者七千,珪中四千,瑗中五百。」璧之數已具,管子西見天子曰:「弊邑之君欲率諸侯而朝先王之廟,觀於周室。請以令使天下諸侯朝先王之廟、觀於周室者,不得不以彤弓石璧。不以彤弓石璧者,不得入朝。」天子許之曰:「諾。」號令於天下。天下諸侯載黃金珠玉五穀文采布泉輸齊,以收石璧。石璧流而之天下,天下財物流而之齊,故國八歲而無籍。陰里之謀也。
右石璧謀。
桓公曰:「天子之養不足,號令賦於天下則不信諸侯,為此有道乎?」管子對曰:「江淮之閒有一茅而三脊毋至其本,名之曰菁茅。請使天子之吏環封而守之。夫天子則封於太山,禪於梁父。號令天下諸侯曰:『諸從天子封於太山、禪於梁父者,必抱菁茅一束以為禪(籍)〔藉〕。不如令者不得從。』」天(子)下諸侯載其黃金,爭秩而走。江淮之菁茅坐長而十倍,其賈一束而百金。故天子三日即位,天下之金四流而歸周若流水。故周天子七年不求賀獻者,菁茅之謀也。
右菁茅謀。
桓公曰:「寡人多務,令衡籍吾國之富商蓄賈稱貸家,以利吾貧萌、農夫,不失其本事。反此有道乎?」管子對曰:「惟反之以號令為可耳。」桓公曰:「行事奈何?」管子對曰:「請使賓胥無馳而南,隰朋馳而北,甯戚馳而東,鮑叔馳而西。四子之行定,夷吾請號令謂四子曰:『子皆為我君視四方稱貸之閒,其受息之氓幾何千家,以報吾。』」鮑叔馳而西。反報曰:「西方之氓者,帶濟負河,菹澤之萌也。漁獵取薪蒸而為食。其稱貸之家多者千鍾,少者六、七百鍾。其出之,鍾也一鍾。其受息之萌九百餘家。」賓胥無馳而南。反報曰:「南方之萌者,山居谷處,登降之萌也。上斷輪軸,下采杼栗,田獵而為食。其稱貸之家多者千萬,少者六、七百萬。其出之,中伯伍也。其受息之萌八百餘家。」甯戚馳而東。反報曰:「東方之萌,帶山負海,(苦)〔谷〕處,上斷福,漁獵之萌也。治葛縷而為食。其稱貸之家:(下)〔丁〕、惠、高、國,多者五千鍾,少者三千鍾。其出之,中鍾五釜也。其受息之萌八、九百家。」隰朋馳而北。反報曰:「北方萌者,衍處負海,煮泲為鹽,梁濟取魚之萌也。薪食,其稱貸之家多者千萬,少者六、七百萬。其出之,中伯二十也。受息之萌九百餘家。」凡稱貸之家出泉參千萬,出粟參數千萬鍾。受子息民參萬家。四子已報。管子曰:「不(棄)〔意〕我君之有萌中一國而五君之正也,然欲國之無貧,兵之無弱,安可得哉?」桓公曰:「為此有道乎?」管子曰:「惟反之以號令為可。請以令賀獻者皆以鐻枝蘭鼓,則必坐長什倍其本矣。君之棧臺之(職)〔織〕亦坐長什倍。請以令召稱貸之家,君因酌之酒,太宰行觴。桓公舉衣而問曰:『寡人多務,令衡籍吾國。聞子之假貸吾貧萌,使有以終其上令。寡人有鐻枝蘭鼓,其賈中純萬泉也。願以為吾貧萌決其子息之數,使無(劵)〔券〕契之責。』稱貸之家皆齊首而稽顙曰:『君之憂萌至於此!請再拜以獻堂下。』桓公曰:『不可。子使吾萌春有以倳耜,夏有以決芸。寡人之德子無所寵,若此而不受,寡人不得於心。』故稱貸之家(曰皆)〔皆曰〕:『再拜受。』所出棧臺之(職)〔織〕未能參千純也,而決四方子息之數,使無(劵)〔券〕契之責。四方之萌聞之,父教其子,兄教其弟曰:『夫墾田發〔草〕務,上之所急,可以無庶乎?君之憂我至於此!』此之謂反準。」
管子曰:「昔者癸度居人之國,必四面望於天下。下高亦高。天下高我獨下,必失其國於天下。」桓公曰:「此若言曷謂也?」管子對曰:「昔萊人善染,練茈之於萊純錙,緺綬之於萊亦純錙也。其周中,十金。萊人知之,閒(繤)〔纂〕茈空。周且斂馬作見於萊人操之。萊有(推)〔準〕馬。是自萊失(綦)〔纂〕茈而反準於馬也。故可因者因之,乘者乘之,此因天下以制天下。此之謂國準。」
桓公曰:「齊西水潦而民飢,齊東豐庸而糶賤,欲以東之賤被西之貴,為之有道乎?」管子對曰:「今齊西之粟釜百泉,則鏂二十也。齊東之粟釜十泉,則鏂二錢也。請以令籍人三十泉,得以五穀菽粟決其籍。若此,則齊西出三斗而決其籍,齊東出三釜而決其籍。然則釜十之粟皆實於倉廩。西之民飢者得食,寒者得衣;無本者(子)〔予〕之陳,無種者(子)〔予〕之新。若此,則東西之相被,遠近之準平矣。」
桓公曰:「衡數吾已得聞之矣。請問國準。」管子對曰:「孟春且至,溝瀆(阮)〔阨〕而不遂,谿谷(報)〔鄣〕上之水不安於藏,內毀室屋,壞牆垣,外傷田野,殘禾稼,故君謹守泉金之謝物,且為之舉。大夏,帷蓋衣幕之奉不給,謹守(泉)〔帛〕布之謝物,且為之舉。大秋,甲兵求繕,弓弩求弦,謹絲麻之謝物,且為之舉。大冬,任甲兵,糧食不給,黃金之賞不足,謹守五穀黃金之謝物,且為之舉。已守其謝,富商蓄賈不得如故。此之謂國準。」
龍鬭於馬(謂)〔瀆〕之陽,牛山之陰。管子八復於桓公曰:「天使使者臨君之郊,請使大夫(初)〔袀〕飭左右玄服天之使者乎?」天下聞之曰:「神哉齊桓公,天使使者臨其郊。」不待舉兵,而朝者八諸侯。此乘天威而動天下之道也。故智者役使鬼神而愚者信之。
桓公終神。管子入復桓公曰:「地(重)〔動〕,(投)〔疫〕之哉兆,國有慟。風(重)〔動〕,(投)〔疫〕之哉兆。國有槍星,其君必辱;國有篲星,必有流血。浮丘之戰,篲之所出,必服天下之仇。今篲星見於齊之分,請以令朝功臣世家,號令於國中曰:『篲星出,寡人恐服天下之仇。請有五穀(收)〔叔〕粟布帛文采者,皆勿敢左右。國且有大事,請以平賈取之。』功臣之家、人民百姓皆獻其穀菽粟泉金,歸其財物,以佐君之大事。此謂乘天(嗇)〔█〕而求民鄰財之道也。」
桓公曰:「大夫多并其財而不出,腐朽五穀而不散。」管子對曰:「請以令召城陽大夫而(請)〔謫〕之。」桓公曰:「何哉?」管子對曰:「『城陽大夫,嬖寵被絺𥿭,鵝鶩含餘粖,齊鍾鼓之聲,吹笙篪,同姓不入,伯叔父母遠近兄弟皆寒而不得衣,飢而不得食。子欲盡忠於寡人,能乎?故子毋復見寡人。』滅其位,杜其門而不出。」功臣之家皆爭發其積藏,出其資財,以予其遠近兄弟。以為未足,又收國中之貧病孤獨老不能自食之萌,皆與得焉。故桓公推仁立義,功臣之家兄弟相戚,骨肉相親,國無飢民。此之謂繆數。
桓公曰:「崢丘之戰,民多稱貸負子息,以給上之急,度上之求。寡人欲復業產,此何以洽?」管子對曰:「惟繆數為可耳。」桓公曰:「諾。」令左右州曰:「表稱貸之家,皆堊白其門而高其閭。」州通之師執折箓曰:「君且使使者。」桓公使八使者式璧而聘之,以給鹽菜之用。稱貸之家皆齊首稽顙而問曰:「何以得此也?」使者曰:「君令曰:『寡人聞之《詩》曰:愷悌君子,民之父母也。寡人有崢丘之戰。吾聞子假貸吾貧萌,使有以給寡人之急,度寡人之求。使吾萌春有以倳耜,夏有以決芸,而給上事,子之力也。是以式璧而聘子,以給鹽(萊)〔菜〕之用。故子中民之父母也。』」稱貸之家皆折其(劵)〔券〕而削其書,發其積藏,出其財物,以振貧病。分其故貲,故國中大給,崢丘之謀也。此之謂繆數。
桓公曰:「四郊之民貧,商賈之民富,寡人欲殺商賈之民以益四郊之民,為之奈何?」管子對曰:「請以令決瓁洛之水,通之(杭)〔抗〕莊之閒。」桓公曰:「諾。」行令未能一歲,而郊之民殷然益富,商賈之民廓然益貧。桓公召管子而問曰:「此其故何也?」管子對曰:「決瓁洛之水通之(杭)〔抗〕莊之閒,則屠酤之汁肥流水,則蟁(虻)〔母〕巨雄、翡燕小鳥皆歸之,宜昏飲,此水上之樂也。賈人蓄物而賣為讎,買為取,市未央畢,而委舍其守列投蟁(虵)〔母〕巨雄。新冠五尺請挾彈懷九游水上,彈翡燕小鳥,被於暮。故賤賣而貴買。四郊之民賣賤,何為不富哉?商賈之人,何為不貧乎?」桓公曰:「善。」
桓公曰:「五衢之民,衰然多衣弊而屨穿,寡人欲使帛、布、絲、纊之賈賤,為之有道乎?」管子曰:「請以令沐途旁之樹枝,使無尺寸之陰。」桓公曰:「諾。」行令未能一歲,五衢之民皆多衣帛完屨。桓公召管子而問曰:「此其何故也?」管子對曰:「途旁之樹未沐之時,五衢之民,男女相好往來之市者,罷市相睹樹下,談語終日不歸。男女當壯,扶輦推輿,相睹樹下,戲笑超距,終日不歸。父兄相睹樹下,論議玄語,終日不歸。是以田不發,五穀不播,麻桑不種,蠒縷不治。內嚴一家而三不歸,則帛、布、絲、纊之賈安得不貴?」桓公曰:「善。」
桓公曰:「糶賤,寡人恐五穀之歸於諸侯,寡人欲為百姓萬民藏之,為此有道乎?」管子曰:「今者夷吾過市,有新成囷京者二家。君請式璧而聘之。」桓公曰:「諾。」行令半歲,萬民聞之,舍其作業而為囷京以藏菽粟五穀者過半。桓公問管子曰:「此其何故也?」管子曰:「成囷京者二家,君式璧而聘之,名顯於國中,國中莫不聞。是民上則無功顯名於百姓也,功立而名成;下則實其囷京,上以給上為君。壹舉而名實俱在也,民何為也?」
桓公問管子曰:「請問王數之守終始,可得聞乎?」管子曰:「正月之朝,穀始也;日至百日,黍秫之始也;九月斂實,(平)〔牟〕麥之始也。」
管子問於桓公:「敢問齊方于幾何里?」桓公曰:「方五百里。」管子曰:「陰雍長城之地,其於齊國三分之一,非穀之所生也。(𣴿)〔海莊〕、龍夏,其於齊國四分之一也,朝夕外之,所墆齊地者五分之一,非穀之所生也。然則吾非託食之主耶?」桓公遽然起曰:「然則為之奈何?」管子對曰:「動之以言,潰之以辭,可以為國基。且君幣籍而務,則賈人獨操國趣;君穀籍而務,則農人獨操國固。君動言操辭,左右之流君獨因之,物之始吾已見之矣,物之終吾已見之矣,物之賈吾已見之矣。」管子曰:「長城之陽,魯也。長城之陰,齊也。三敗殺君二重臣定社稷者,吾此皆以狐突之地封者也。故山地者山也,水地者澤也,薪芻之所生者斥也。」公曰:「託食之主及吾地亦有道乎?」管子對曰:「守其三原。」公曰:「何謂三原?」管子對曰:「君守布則籍於麻,十倍其賈,布五十倍其賈。此數也。君以織籍,籍於(系)〔糸〕。未為(系)〔糸〕籍(系)〔糸〕,撫織,再十倍其賈。如此,則云五穀之籍。是故籍於布則撫之系,籍於穀則撫之山,籍於六畜則撫之術。籍於物之終始而善御以言。」公曰:「善。」管子曰:「以國一籍臣右守布萬兩而右麻籍四十倍其賈衍。布五十倍其賈,公以重布決諸侯賈,如此而有二十齊之故。是故輕軼於賈穀制畜者則物軼於四時之輔。善為國者守其國之財,湯之以高下,注之以徐疾,一可以為百。未嘗籍求於民,而使用若河海,終則有始。此謂守物而御天下也。」公曰:「然則無可以為有乎?貧可以為富乎?」管子對曰:「物之生未有刑,而王霸立其功焉。是故以人求人,則人重矣。以數求物,則物重矣。」公曰:「此若言何謂也?」管子對曰:「舉國而一則無貲,舉國而十則有百。然則吾將以徐疾御之,若左之授右,若右之授左,是以外內不踡,終身無咎。王霸之不求於人而求之終始,四時之高下,令之徐疾而已矣。源泉有竭,鬼神有歇。守物之終始,〔終〕身不竭。此謂源究。」


輕重戊第八十四


輕重十七。
桓公問於管子曰:「輕重安施?」管子對曰:「自理國虙戲以來,未有不以輕重而能成其王者也。」公曰:「何謂?」管子對曰:「虙戲作,造六(峜)〔法〕以迎陰陽,作九九之數以合天道,而天下化之。神農作,樹五穀淇山之陽,九州之民乃知穀食,而天下化之。(黃帝)〔燧人〕作,鑽鐩生火,以熟葷臊,民食之無茲胃之病,而天下化之。黃帝之王,童山竭澤。有虞之王,燒曾藪,斬群害,以為民利,封土為社,置木為閭,始民知禮也。當是其時,民無慍惡不服,而天下化之。夏人之王,外鑿二十䖟,韘十七湛,䟽三江,鑿五湖,道四涇之水,以商九州之高,以治九藪,民乃知城郭、門閭、室屋之築,而天下化之。殷人之王,立(帛)〔皁〕牢,服牛馬,以為民利,而天下化之。周人之王,循六(𢚏)〔法〕,合陰陽,而天下化之。」公曰:「然則當世之王者何行而可?」管子對曰:「并用而毋俱盡也。」公曰:「何謂?」管子對曰:「帝王之道備矣,不可加也。公其行義而已矣。」公曰:「其行義奈何?」管子對曰:「天子幼弱,諸侯亢強,聘享不上。公其弱強繼絕,率諸侯以起周室之祀。」公曰:「善。」
桓公曰:「魯梁之於齊也,千穀也,蠭螫也,齒之有脣也。今吾欲下魯梁,何行而可?」管子對曰:「魯梁之民俗為綈。公服綈,令左右服之,民從而服之。公因令齊勿敢為,必仰於魯梁,則是魯梁釋其農事而作綈矣。」桓公曰:「諾。」即為服於泰山之陽,十日而服之。管子告魯梁之賈人曰:「子為我致綈千匹,賜子金三百斤。什至而金三十斤。」則是魯梁不賦於民,財用足也。魯梁之君聞之,則教其民為綈。十三月,而管子令人之魯梁。魯梁郭中之民道路揚塵,十步不相見,(絏)〔曳〕繑而踵相隨,車轂齺,騎連伍而行。管子曰:「魯梁可下矣。」公曰:「奈何?」管子對曰:「公宜服帛,率民去綈。閉關,毋與魯梁通使。」公曰:「諾。」後十月,管子令人之魯梁,魚梁之民餓餒相及,應聲之正無以給上。魯梁之君即令其民去綈脩農。穀不可以三月而得。魯梁之人糴十百,齊糶十錢。二十四月,魯梁之民歸齊者十分之六。三年,魯梁之君請服。
桓公問管子曰:「民飢而無食,寒而無衣,應聲之正無以給上,室屋漏而不(居)〔治〕,牆垣壞而不築,為之奈何?」管子對曰:「沐涂樹之枝也。」桓公曰:「諾。」令謂左右伯沐涂樹之枝。左右伯受沐,涂樹之枝闊。其年,民被白布,清中而濁,應聲之正有以給上,室屋漏者得(居)〔治〕,牆垣壞者得築。公召管子問曰:「此何故也?」管子對曰:「齊者,夷萊之國也。一樹而百乘息其下者,以其不捎也。眾鳥居其上,丁壯者胡丸操彈居其下,終日不歸。父老柎枝而論,終日不歸。歸市亦惰倪,終日不歸。今吾沐涂樹之枝,日中無尺寸之陰,出入者長時,行者疾走,父老歸而治生,丁壯者歸而薄業。彼臣歸其三不歸,此以鄉不資也。」
桓公問於管子曰:「萊、莒與柴田相并,為之奈何?」管子對曰:「萊、莒之山生柴,君其率白徒之卒鑄莊山之金以為幣,重萊之柴賈。」萊君聞之,告左右曰:「金幣者,人之所重也。柴者,吾國之奇出也。以吾國之奇出,盡齊之重寶,則齊可并也。」萊即釋其耕農而治柴。管子即令隰朋反農。二年,桓公止柴。萊、莒之糴三百七十,齊糶十錢,萊、莒之民降齊者十分之七。二十八月,萊、莒之君請服。
桓公問於管子曰:「楚者,山東之強國也,其人民習戰鬭之道。舉兵伐之,恐力不能過。兵弊於楚,功不成於周,為之奈何?」管子對曰:「即以戰鬭之道與之矣。」公(田)〔曰〕:「何謂也?」管子對曰:「公貴買其鹿。」桓公即為百里之城,使人之楚買生鹿。楚生鹿當一而八萬。管子即令桓公與民通輕重,藏穀什之六。令左司馬伯公將白徒而鑄錢於莊山。令中大夫王邑載錢二千萬,求生鹿於楚。楚王聞之,告其相曰:「彼金錢,人之所重也,國之所以存,明主之所以賞有功。禽獸者群害也,明王之所棄逐也。今齊以其重寶貴買吾群害,則是楚之福也。天且以齊私楚也。子告吾民急求生鹿,以盡齊之寶。」楚民即釋其耕農而田鹿。管子告楚之賈人曰:「子為我至生鹿二十,賜子金百斤。什至而金千斤也。」則是楚不賦於民而財用足也。楚之男子居外,女子居涂。隰朋教民藏粟五倍,楚以生鹿藏錢五倍。管子曰:「楚可下矣。」公曰:「奈何?」管子對曰:「楚錢五倍。其君且自得而脩穀,錢五倍,是楚強也。」桓公曰:「諾。」因令人閉關,不與楚通使。楚王果自得而脩穀。穀不可三月而得也,楚糴四百。齊因令人載粟處芉之南,楚人降齊者十分之四。三年而楚服。
桓公問於管子曰:「代國之出,何有?」管子對曰:「代之出,狐白之皮。公其貴買之。」管子曰:「狐白應陰陽之變,六月而壹見。公貴買之,代人忘其難得,喜其貴買,必相率而求之,則是齊金錢不必出,代民必去其本而居山林之中。離枝聞之,必侵其北,離枝侵其北,代必歸於齊。公(曰今)〔其令〕齊載金錢而往。」桓公曰:「諾。」即令中大夫王師北將人徒載金錢之代谷之上,求狐白之皮。代王聞之,即告其相曰:「代之所以弱於離枝者,以無金錢也。今齊乃以金錢求狐白之皮,是代之福也。子急令民求狐白之皮以致齊之幣,寡人將以來離枝之民。」代人果去其本,處山林之中,求狐白之皮。二十四月而不得一。離枝聞之,則侵其北。代王聞之,大恐。則將其士卒葆於代谷之上。離枝遂侵其北,王即將其士卒願以下齊。齊未亡一錢幣,脩使三年而代服。
桓公問於管子曰:「吾谷制衡山之術,為之奈何?」管子對曰:「公其令人貴買衡山之械器而賣之。燕、代必從公而買之,秦、趙聞之,必與公爭之。衡山之械器必倍其賈。天下爭之,衡山械器必什倍以上。」公曰:「諾。」因令人之衡山求買械器,不敢辯其貴賈。齊修械器於衡山十月,燕、代聞之,果令人之衡山求買械器。燕、代修三月,秦國聞之,果令人之衡山求買械器。衡山之君告其相曰:「天下爭吾械器,令其(買)〔賈〕再什以上。」衡山之民釋其本,脩械器之巧。齊即令隰朋漕粟於趙。趙(糴)〔糶〕十五,隰朋取之石五十。天下聞之,載粟而之齊。齊脩械器十七月,脩(糶)〔糴〕五月,即閉關不與衡山通使。燕、代、秦、趙即引其使而歸。衡山械器盡,魯削衡山之南,齊削衡山之北。內自量無械器以應二敵,即奉國而歸齊矣。


輕重己第八十五


輕重十八。
清神生心,心生規,規生矩,矩生方,方生正,正生曆,曆生四時,四時生萬物。聖人因而理之,道徧矣。
以冬日至始,數四十六日,冬盡而春始。天子東出其國四十六里而壇,服青而絻青,搢王揔,帶王監,朝諸侯卿大夫列士,循於百姓,號曰祭日,犧牲以魚。發出令曰:「生而勿殺,賞而勿罰,罪獄勿斷,以待期年。」教民樵室鑽鐩,墐竈泄井,所以壽民也。耜、耒、耨、懷、鉊、鈶、(又)〔乂〕、㩖、權渠、𦃻𦁛,所以御春夏之事也,必具。教民為酒食,所以為孝敬也。民生而無父母,謂之孤子;無妻無子,謂之老鰥;無夫無子,謂之老寡。此三人者,皆就官而眾。可事者不可事者,食如言而勿遺。多者為功,寡者為罪。是以路無行乞者也。路有行乞者,則相之罪也。天子之春令也。
以冬日至始,數九十二日,謂之春至。天子東出其國九十二里而壇,朝諸侯卿大夫列士,循於百姓,號曰祭星。十日之內,室無處女,路無行人。苟不樹藝者,謂之賊人;下作之地,上作之天,謂之不服之民;處里為下陳,處師為下通,謂之役夫。三不樹而主使之。天子之春令也。
以春日至始,數四十六日,春盡而夏始。天子服黃而靜處,朝諸侯卿大夫列士,循於百姓,發號出令曰:「毋聚大眾,毋行大火,毋斷大木(誅大臣),毋斬大山,毋戮大衍。滅三大而國有害也。」天子之夏禁也。
以春日至始,數九十二日,謂之夏至,而麥熟。天子祀於太宗,其盛以麥。麥者,穀之始也;宗者,族之始也。同族者(人)〔入〕,殊族者處。皆齊。大材,出祭王母。天子之所以主始而忌諱也。
以夏日至始,數四十六日,夏盡而秋始,而黍熟。天子祀於太祖,其盛以黍。黍者,穀之美者也。祖者,國之重者也。大功者太祖,小功者小祖,無功者無祖。(無)〔有〕功者皆稱其位而立沃,(有)〔無〕功者觀於外。祖者所以功祭也,非所以戚祭也。天子之所以異貴賤而賞有功也。
以夏日至始,數九十二日,謂之秋至。秋至而禾熟。天子祀於太惢,西出其國百三十八里而壇,服白而絻白,搢玉揔,帶錫監,吹塤篪之風,鑿動金石之音,朝諸侯卿大夫列士,循於百姓,號日祭月,犧牲以彘。發號出令:罰而勿賞,奪而勿予,罪獄誅而勿生,終歲之罪,毋有所赦。作衍牛馬之實在野者王。天子之秋計也。
以秋日至始,數四十六日,秋盡而冬始。天子服黑絻黑而靜處,朝諸侯卿大夫列士,循於百姓,發號出令曰:「毋行大火,毋斬大山,毋塞大水,毋犯天之隆。」天子之冬禁也。
以秋日至始,數九十二日,天子北出九十二里而壇,服黑而絻黑,朝諸侯卿大夫列士,號曰發繇。趣山人斷伐,具械器;趣菹人薪雚葦,足蓄積。三月之後,皆以其所有易其所無。謂之大通三月之蓄。
凡在趣耕而不耕,民以不令,不耕之害也。宜芸而不芸,百草皆存,民以僅存,不芸之害也。宜穫而不穫,風雨將作,五穀以削,士民零落,不穫之害也。宜藏而不藏,霧氣陽陽,宜死者生,宜蟄者鳴,不臧之害也。張耜當弩,銚耨當劍戟,擭渠當脅𩊆,蓑笠當𢫕櫓。故耕械具則戰械備矣。


輕重庚第八十六


篇亡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