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卷第八》



大同志。
古者國無大小,必有記事之史,表成著敗,以明懲勸。稽之前式,州部宜然。自劉氏祚替而金德當陽,天下文明不及曩世,逮以多故。族祖武平府君、漢嘉杜府君並作《蜀後志》,書其大同,及其喪亂。然逮在李氏,未相條貫,又其始末,〔或〕有不詳。第璩往在蜀櫛沐艱難,備諳諸(故)事,〔故〕更敘次,顯挺年號,上以彰明德,下以治違亂,庶幾萬分有益國史之廣識焉。
魏咸熙元年,蜀破之明年也,以東郡袁邵為益州刺史,隴西太守安平牽弘為蜀郡,金城太守天水楊欣為犍為太守。後主既東遷,內移蜀大臣宗預、廖化及諸葛顯等并三萬家於東及關中,復二十年田租。董厥、樊建並為相國參軍。冬,分州,置梁州。遣厥、建兼散騎常侍,使蜀慰勞。
晉泰始元年春,刺史袁邵以治城將被徵。故蜀侍郎蜀郡常忌詣相國府陳邵撫䘏有方,遠國初附,當以漸導化,不宜改易州將,失遐外心。相國聽留,辟忌為舍人。冬十〔二〕月,晉武帝踐祚。
二年春,武帝弘納梁、益,引援方彥,用故黃金督蜀郡柳隱為西河,巴郡文立為濟陰太守,常忌河內縣令。
四年,故中軍士王富有罪逃匿,密結亡命刑徒,得數百人,自稱諸葛都護,起臨邛,轉侵江原。江原方略吏李高、閭術縛富送州,刺史童策斬之。初,諸葛瞻與鄧艾戰於緜竹也,時身死失喪,或言生走深逃。瞻親兵言富貌似瞻,故富假之也。
五年,散騎常侍文立表復假故蜀大臣名勳後五百家不預厮劇,皆依故官號為降。
六年,分益州南中建甯、雲南、永昌、興古四郡為甯州。
七年,汶山守兵呂匡等殺其督將以叛,族滅之。初,蜀以汶山(西五)郡北逼陰平、武都,故於險要置守,自汶山、龍鶴、冉駹、白馬、匡用五圍,皆置脩屯牙門。晉初以禦夷徼,因仍其守。
八年,三蜀地生毛如白毫,三夕長七、八寸,生數里。
十年,汶山白馬胡恣縱,掠諸種。夏,刺史皇甫晏表出討之。別駕從事王紹等固諫,不從。典學從事蜀郡何旅諫曰:「昔周宣王六月北伐者,獫狁孔熾,憂及諸夏故也。今胡夷相殘,戎虜之常,未為大患;而盛夏出軍,水潦將降,必有疾疫。宜須秋冬,圖之未晚。」晏不聽,遂西行。軍城比人。麂入營中,軍占以為不祥,晏不悟。胡康水子燒香言軍出必敗,晏以為沮眾,斬之。夏五月,軍至都安,屯觀坂上。旅復諫曰:「今所安營地名觀坂,上自觀下,反上之象,徵不吉。昔漢祖悟柏人以免難,岑彭惡彭亡而不去,遂陷於禍。宜移營他所。」晏不納其言。夜,所將中州兵蔡雄、宣班、張儀等以汶山道險,心畏胡之強,晏愎諫干時,眾庶所怨。遂引牙門張弘、督張衡等反,殺晏。眾夜亂,不知所為。惟兵曹從事犍為楊倉彎弓力戰,射百餘發,且詈雄;眾擊之,矢盡見殺。從事廣漢王紹亦赴之死。初,晏未出,蜀中傳相告曰:「井中有人。」學士靳普言:「客星入東井,東井、益州之分野,憂刺(史戒)客(人)〔入〕耳。又有猛風,是逆風。其日《觀》卦用事,若軍西行,獲觀坂門,人向天井,益可慮也。」故旅懃諫云。卒如其言。弘等遂誣表晏欲率已共反,故殺之,求以免罪。其眾抄掠百姓。廣漢主簿李毅白太守弘農王濬:宜急救益州禍亂,保晏無惡,必為弘等所枉害。濬從之。而晏主簿蜀郡何攀以母喪在家,聞亂,釋縗絰詣洛,訴晏忠孝,而弘等惡逆,事得分明。詔書因以濬為益州刺史,加輕車將軍。濬斬弘等,益州平。
咸甯三年春,刺史濬誅犍為民陳瑞。瑞初以鬼道惑民,其道始用酒一㪷、魚一頭,不奉他神,貴鮮潔。其死喪產乳者不百日不得至道治。其為師者曰「祭酒」。父母妻子之喪不得撫殯入弔及問乳病者。〔後〕轉奢靡,作朱衣、素帶、朱幘、進賢冠。瑞自稱「天師」,徒眾以千百數。濬聞,以為不孝,誅瑞及祭酒袁旌等,焚其傅舍。益州民有奉瑞道者、見官二千石長吏巴郡太守犍為唐定等,皆免官或除名。蜀中山川神祠皆種松柏,濬以為非禮,皆廢壞燒除,取其松柏為舟船,惟不毀禹王祠及漢武帝祠。又禁民作巫祀。於是蜀無淫祀之俗,教化大行,有木連理、嘉禾、黃龍、甘露之祥。
三月,被詔罷屯田兵,大作舟船,為伐吳調。別駕何攀以為佃兵但五、六百人,無所辨,宜召諸休兵,借諸郡武吏,并萬餘人造作,歲終可成。濬從之。攀又建議:裁船入山,動數百里,艱難。蜀民冢墓多種松柏,宜什四市取,入山者少。濬令攀典舟船器仗。冬十月,遣攀使詣洛表可征伐狀,因使至襄陽與征南將軍羊祜、荊州刺史宗廷論進取計。
四年春,漢中(都)〔郡〕吏襲祚等謀殺太守姜宗以叛。宗覺,堅守。祚等燒南鄭市及平民屋,族誅。刺史濬當遷大司農,至漢壽,重遣參軍李毅詣洛,與何攀並表求伐吳。
五年,詔書拜濬龍驤將軍,假節,監梁、益二州軍事。除何攀郎中,參軍事。以典軍從事張任、趙明、李高、徐兆為牙門,姚顯、郄堅為督。冬當大舉。秋,攀使在洛,安東將軍王渾表孫皓欲北侵,請兵,朝議征,(却)〔欲〕須六年。攀因表可因今取之,策皓必不自送。帝乃許焉。
冬,十有二月,濬因自成都帥水陸軍及梁州三水胡七萬人伐吳。臨發,斬牙門將李延,所愛侍將也,以爭騎斬,眾莫不肅。至江州,詔書進濬平東將軍,都督二州,巴東監軍唐彬及平南軍皆受指授。別遣參軍李毅將軍由涪陵入取武陵,會巴陵。
太康元年春三月,吳平。攀、毅以下功封各有差。以淮南胡羆為益州刺史,濬遷輔國將軍。初,濬將征,問靳普:「今行何如?」普對曰:「客星伏南斗中,而太白、歲星在西方,占曰:『東方之國破』。必如志矣。」普學術,不貪榮華,卒於布衣。
三年,更以益、梁州為輕(車)〔州〕,刺史乘傳奏事。以蜀多羌夷,置西夷府,以平吳軍司張牧為校尉,持節統兵。州別立治西夷、治蜀,各置長史、司馬。
五年,罷甯州,諸郡還益州,置南夷校尉,持節如西夷,皆舉秀才、廉良。
八年,武帝子成都王穎受封,以蜀郡、廣漢、犍為、汶山十萬戶為王國,易蜀郡太守號為成都內史。
元康六年,復以梁、益州為重州。遷益州刺史栗𧰙為梁州,加材官將軍;揚烈將軍趙廞為益州刺史,加折衝將軍。關中氐及馬蘭羌反,寇天水、略陽、扶風、始平、武都、陰平。發梁州及東羌、鎮西討之,不克。益州遣牙門馬玄、尹方捄援之,以鹿車運成都米給軍糧。
八年,廞至州,雖崇𥳑約,而性實奢泰。略陽、天水六郡民李特及弟庠、閻式、趙肅、何巨、李遠等,及氐叟、青叟數萬家,以郡土連年軍荒,就穀入漢川。詔書不聽入蜀,益州敕關禁之。而戶曹李苾開關放入蜀,布散梁州及三蜀界。
汶山興樂縣黃石、北地盧水胡成豚堅、安角、成明石等與廣柔、平康文降、劉紫利羌有讎,遂與蜯𧊚羌郅逢等數千騎劫縣令,求助討紫利。太守楊邠撻殺豚堅,而降其餘類,餘類遂叛,殺長吏。冬,西夷校尉西平麴炳表出軍,遣牙門將孫眺為督護,萬人征之。戰於常安,大為胡所破。
九年,炳以敗軍徵還(晉)。夏,用江夏太守陳總為代。胡退散。
永康元年,詔徵刺史廞為大長秋;遷成都內史中山耿滕為益州刺史、折衝將軍,因廞所服佩。初,廞以晉政衰而趙星黃,占曰「星黃者王」,陰懷異計:蜀土四塞,可以自安。乃傾倉賑施流民,以收眾心。以李特弟庠衛六郡人,勇壯,厚䘏遇之。流民恃此,專為劫盜,蜀民患之。滕數密表:「流民剛戇,而蜀人懦弱,客主不能相饒。宜移還其本土;不者,與東三郡隘地。觀其情態,漸不可長,將移秦雍之禍於梁益矣。」又言:「倉庫虛竭,無以應鋒鏑之急,必益聖朝西顧之憂。」由是廞惡滕。州被詔書,已遣文武士千餘人迎滕。滕以廞未出州,故在郡。廞募庠黨羅安、王利等劫滕,大敗,於廣漢宣化亭殺傳詔者。滕議欲入州城,功曹陳恂諫曰:「今州郡並治兵,怨搆日深,入城必有大禍。不如安住少城,檄諸縣合村保以備秦氐;陳西夷行至,且觀其變。不爾,可退住犍為,西渡江原,以防非常。」滕不從。冬十有二月,滕入城,登西門。廞遣親近代茂取滕,茂告之而去。廞又遣兵討滕。滕軍敗績,自投少城上。吏左雄負滕子奇依民宋甯藏。廞購千金,甯不出。廞尋敗,得免。郡吏皆竄走,惟陳恂面縛詣廞,請滕死喪,廞義而不殺也。恂與戶曹掾常敞共備棺冢葬之。
廞又遣軍逆陳總。總至江陽,聞廞有異志。主簿趙模進曰:「今州郡不協,必生大變,惟當速行。府是兵要,助順討逆,莫有動者也。」總更緣道遲留,至南安魚涪津,以與廞軍遇。模白總:「散財貨募士卒距戰,若克州軍,則州可得;不克,順流而退,必無害也。」總不能,更曰:「趙益州忿耿侯,故殺之,與吾無嫌,何為如此?」模曰:「今州起事,必當立威,雖不戰,無益也。」言至垂涕。總不聽。眾弛,總逃草中,模衣總服格戰。廞兵殺模,見非總,乃搜求總,殺之。
廞自稱大將軍、益州牧。以武陽令蜀郡杜淑、別駕張粲、巴西張龜、西夷司馬襲尼、江原令犍為費遠等為左右長史、司馬、參軍,徙犍為太守,李庠為威寇將軍,召臨卭令涪陵許弇為牙門將。召諸王官,莫敢不往。又以廣漢太守張(微)〔徵〕、汶山太守楊邠、成都令費立為軍祭酒。時庠與兄〔特〕,弟流、驤,妹壻李含,天水任回、上官晶,扶風李攀、始平費他,氐符成、隗伯、董勝等四千騎在北門,廞使庠斷北道。庠素東羌良將,曉軍陳,不用麾志,舉矛為行伍。庠勸稱大號漢。庠部下放攪,廞等忌之,遂於會所斬庠及其兄子弘等十餘人;慮特等為變,又命為督將,安慰其軍,還特庠喪。其夜,特、流徹眾散歸緜竹。廞遣故陰平令張衡、升遷費恕就綏納,皆為特所殺。許弇求為巴東監軍,杜淑、張粲逆不許,弇怒,於州閤下手刃殺淑、粲,〔淑、粲左右〕即亦殺弇。二子,廞腹心也。
永甯元年春正月,廞遣萬餘人斷北道,次緜竹,以長史費遠為繼,前軍宿石亭。特等相合得七百餘人,夜襲之,因放火殺廞軍略盡,進〔攻〕成都。城中忷懼,中郎常美與費遠、李苾、張(微)〔徵〕等夜斬關委廞走,文武散盡。廞獨與妻子乘小船順水至廣都,為下人朱竺所殺。(裒)廞字和叔,本巴西安漢人也。祖世隨張魯內移,家趙。趙王倫器之。歷長安令,天門、武陵太守,來臨州。長子昺在洛,亦見誅。特、流至成都,殺西夷護軍姜發及襲尼、(相)〔成〕都令袁洽,因大抄掠;遣牙門王角、李基詣洛表狀。
初,梁州刺史羅尚聞廞反,表廞非雄才,又蜀人不願為亂,必無同者,事終無成,敗亡可計日而俟。惠帝因拜尚平西將軍,假節,領護西夷校尉、益州刺史,給衛節兵一千,梁州兵二千,又配上庸都尉義〔歆〕部千五百人,合四千五百人。遷梓潼太守樂陵徐儉為蜀郡、揚烈將軍,隴西辛冉為廣漢太守。羅尚又表請牙門將王敦兵,〔凡〕七千餘人入蜀。
特等聞尚來,甚懼,使弟驤奉迎。特厚進寶物,尚以驤為騎督。特、流奉牛酒勞尚於緜竹。王敦說尚曰:「特等隴上塞盜劫賊,宜軍無後患也,會所殺之。」辛冉本趙王倫所用,非資次,召當還,欲討廞以自新,亦言之。尚不納。又冉謂特曰:「故人相逢,不吉當凶。」特自猜懼。
三月,尚至州治。汶山羌反於都安之天拭山,遣王敦討之。殺數千人,大沒女弱為生口。敦單馬馳,為羌所殺。
御史馮該、張昌攝秦、雍州從事,督移還流民,徙者萬餘家。而特兄輔素留鄉里,託言迎家。(即)〔既〕至蜀,因謂特曰:「中國亂,不足還。」遣天水閻式累詣尚,求弛領校,權停至秋,並進貨賂於尚、該,許之。及秋,又求至冬。辛冉、李苾以為不可,必欲移之。式為別駕杜弢說逼移利害,弢亦欲寬迸民一年。辛冉、李苾以為不可,尚從之。弢致秀才板出,還家,知計謀不行故也。時有白虹,頭在井里,尾在東山,拖太城上。治中從事巴西馬休問閻式曰:「此何祥也?」式曰:「占言下有万屍氣,甚迫於城,非佳應,天孽可違乎!平西若能寬迸民,災自消矣。」冉、苾又白尚:「流民前廞亂際,多所枉沒,宜因移,設關以奪取。」秋七月,尚移書梓潼。所在抱關。八月,關皆城。閻式曰:「無寇而城,讎必保之,蜀將亂矣!」九月,遣軍軍緜竹,揚言種麥,實備越逸。冉又購特、流首百匹。特、驤悉更其購云:「能送六郡大姓閻、趙、任、楊、李、上官及氐叟梁、竇、符、隗、董、費等首,百匹。」流民本無還意,大驚駭,趣特。
冬十月,特、流乃保赤祖,為二營。特稱鎮北、益州,流鎮東,皆大將軍,兄輔驃騎,弟驤驍騎,特長子蕩鎮軍,少子雄前軍,李含西夷校尉,含子國、離及任回、上官晶、李攀、費他皆將軍。以天水任臧、上官惇、楊褒、楊發、楊珪、王達、麴歆、陰平李遠、武都李博、略陽夕斌等參佐,而閻式、何巨、趙肅亦為賓從,其餘皆有官號。辛冉遣護軍曾元攻之,為特所殺,尚督護田佐、牙門劉並助冉,復敗。進圍廣漢。尚復遣犍為太守李苾、長史費遠助冉,不能克。冉託罪於緜竹令南郡岐苞,斬之,而潰圍走德陽。特等得廣漢,詐為表奏,稱引梁統推舉竇融故事以自貴。尚書檄告喻閻式,式荅曰:「辛冉傾巧,杜景狂發,曾元小豎,田佐血氣不治,李叔平才經廊廟,無將帥之氣,討羸之羌,謂可長爾。式前為節下及杜景文論留徙之宜。人懷桑梓,孰不願?之但往初至,隨穀庸賃,一室五分;復值雨潦,乞須冬熟。而不見聽,必窮鹿抵虎。但恐繩之大過,迸民不肯延頸受刃,其憂在後。即聽式言,寬使治嚴,不過去九月盡集,十月坐進道,令達鄉里,何有如此也!雅聽未察,䘏彼過言。今辛冉奴亡,叔平長遯,支分勢解,事漸及已,所謂不寤曲突遠薪,而有焦爛之客也。」尚率其民盡渡郫水以南,(尚)阻長圍,自都安至犍為七百里捍特。特等保廣漢。
太安元年春,尚牙門夏匡攻李特於立石,失利。征西遣督護衙博西征討特,博次梓潼。晉復拜前廣漢太守張(微)〔徵〕廣漢太守,據德陽。尚遣督護巴西張龜四十牙門,軍繁城。博方遣參軍蒙紹誘特降,尚貽博書曰:「昔年得李流牋,降心款款;由時威帖,得還為寇。聞特委誠於下吏,而流、驤七、八千人來寇日至,姦凶之態,詭譎不測,不可不重以持之也。」博不從,故為特所破於陽沔。梓潼太守張演委倉庫走巴西,巴西郡丞毛植、五官襄班舉郡降特。衙博才兼文武,征西大將軍河閒王深器之。初為陰平太守,為從事巴郡毛扶所免,怨梁州人。及西征,征西(許雄以)〔許以梁州〕。陽沔之役,寇尚未至,聞鶴鳴便退。博欲委罪梁州,託以自不供給。梁州治中表之,博以是得罪。晉乃更用許雄為梁州刺史。
八月,特破德陽,流次成都北(上)〔土〕,李驤在毗橋。尚遣將張興偽降於驤,覘士眾〔虛實〕,還,以告尚。尚遣叟兵襲驤,破之。流、驤并眾攻尚軍,〔尚〕軍失利,喪其器甲。梁州刺史許雄數遣軍討特,特備險,不得進。征西乃遣監軍劉沈將西征,以中國有事,不果。而南夷校尉李毅遣叟兵助尚,軍數挫,特勢日盛。
二年春正月朔,特攻尚水上軍。特從盎底渡、黨徒從赤水渡入郫及水西南。緣江守軍皆散走,太守徐儉逼降。尚保太城,特營少城,而流軍江西之檢上。蜀民先已給村保,特分人就主之。雄書諫特收質任,無得分散猛銳;流亦諫之。特怒曰:「大事以定,但當安民,何緣疑動?」而劫害不止。尚從事蜀郡任叡說尚曰:「侵暴百姓,又分人眾,散在諸村,怠忨無備,殆天亡特之秋也。可告諸村,密剋戰日,內外擊之,破特必矣。」尚從之,(從)〔夜〕縋出叡,使宣旨告諸村,期二月十日同時討特。手書隱語曰:「在彼楊水」。叡先詣特降,究觀虛實。特問城中,叡曰:「米穀已欲盡,但有貨帛耳。」因求省家,特與啟信。諸村悉從叡。叡還報尚,如期出軍討特。諸村亦起,大殺特眾。〔特眾〕破退。追及於繁之官桑,斬特及兄輔、〔李〕遠等。李流斂餘眾還赤祖。尚乘勝,但施遊軍征盪。傳特首洛陽,焚其屍。李雄(為)〔以〕李離為梓潼太守,眾還赤祖,推流為大將軍、大都督、〔益州牧〕。而荊州刺史宋岱水軍三萬助尚,次墊江,前鋒建平太守孫阜破特德陽守將蹇碩、太守任臧,徑至涪。
三月,尚遣督護張龜、何沖、左氾等軍繁城;而緜竹降,涪陵民藥紳、柱阿應尚。尚又遣督護常深軍毗橋,為流、驤禦。蕩、雄攻紳。深破驤,殺李攀,弟恭傷為主。左氾、黃誾逼攻特北營,營中氐、羌因符成、隗伯、石定叛應氾、誾,攻蕩、雄。蕩母羅擐甲略陳,伯手刃羅,傷目,壯氣益烈。又時成、伯戰於內,氾、誾攻其外,自晨至日中,營垂欲破。會流破深,蕩、雄破紳還,適與氾、誾會,大破之,成、伯將其黨突出詣尚。蕩策馬追退軍,為叟長矛所摏死。羅、雄祕不發喪,以安眾心。
流以特、蕩死,而岱、阜並至,恐懼。李含勸流降,流從之。雄與驤諫之,不納,遣子世及含子胡質於阜。李離聞父、舅將降,自梓潼還,欲諫不及。雄與離謀襲阜,曰:「若功成事濟,當為人主,要三年一更。」雄曰:「與君計雖定,老子不從,若何?」離曰:「當制之。若不可,便行大事。雖君叔,勢不得已;老父在君,夫復何言?」雄乃說六郡人士,激以尚之自侵,懼以共殘蜀民之禍,陳〔以襲〕阜可富貴之秋。得以破阜,阜軍死者甚眾。而岱病亡,荊州軍退。轉攻尚。流慚其短,軍事任雄。雄數破尚軍,〔尚〕保太城。
夏四月,尚殺隱士劉敞,故州牧劉璋曾孫也。隱居白鹿山,高尚皓首,未嘗屈志,亦不預世事。尚信祅言殺之。殺之日,雷震人,大雨,城中出水。
五月,李流降於孫阜,遣子為質。〔李雄以為〕不可,乃舉兵與李離襲阜。阜軍敗績。宋岱病卒墊江,州軍退。雄逼攻尚,尚保太城中。
六月,雄從帛羊頹渡,攻殺汶山太守陳(圖)〔旹〕,據郫城。秋七月朔,雄入郫城,流盡移營據之。三蜀民流迸,南入東下,野無煙火,鹵掠無處,亦尋飢餓;唯涪陵民千餘家在江西,依青城山處士范賢自守。平西參軍涪陵徐輿求為汶山太守,撫帥江西民,與官掎角討雄。尚不許。輿怨之,求使江西,因叛降雄。雄以為安西將軍,〔說賢〕給其軍糧,雄得以振。
九月,流病死,雄復稱大將軍、都督、州牧。尚數攻郫,雄使武都朴泰譎尚曰:「李驤與雄以飢餓孤危,日鬭爭相咎,驤欲將民江西食穀。若潛軍來,我為內應,可得也。」尚以為然,大與金寶。泰曰:「今事故未立效,後取不晚也。」又求遣人自隨覘伺,尚從之。泰要發火,遣隗伯諸軍攻郫。驤使道設伏,〔泰〕以長梯上伯軍,伯軍見火起,皆爭緣梯。雄因放兵擊之,大破尚軍。雄徑追退〔軍〕,夜至城下,稱萬歲,曰:「已得郫城矣!」入少城,尚乃覺,保太城。驤別攻犍為,斷尚運道,獲太守武陵龔恢。恢往為天水西縣令,任回為吏。回問曰:「識故吏不?」恢曰:「識汝耳。」郡吏星散,惟功曹楊渙侍衛,回謂曰:「卿義人也,吾力恐不能捄,龔君不能免也,卿宜早去。」渙曰:「背主求生,何如守義而死!」遂并見殺。以李溥為犍為太守。雄生獲伯,知其傷,死創也;伯女為梁雙妻,為己用,故不殺。
閏十二月,尚糧運不繼,而被攻急,夜退,由牛鞞水東下,留牙門張羅持城。終夜,比雄覺,去以遠。倉卒失節鉞,羅特從後,得之,并獲資應。雄得成都。
梁州刺史許雄以討賊不進,檻車徵詣詔獄,惟護軍與漢國太守杜孟治、都戰帥趙汶、荊州太守梓潼守漢中。
永興元年春正月,尚至江陽。軍司辛寶詣洛表狀,詔書權統巴東、巴郡、涪陵三郡,供其軍賦。冬,尚移屯巴郡,遣軍掠蜀中,斬雄從祖冉,獲驤妻昝、子壽兄弟。十二月,雄太尉李離伐漢中,殺戰帥趙汶。
永嘉元年春,尚施置關戍,至漢安、僰道。時益州民流移在荊、湘州及越巂、䍧柯,尚書置郡縣,就民所在;又施〔置〕諸村參軍。
三月,關中流民鄧定、訇氐等掠漢中,〔據〕冬辰勢以叛。巴西太守張燕帥牙門武肇、漢國郡丞宣定遣兵圍之,氐求捄於李雄。夏五月,雄遣李離、李雲、李璜、李鳳入漢中捄定。杜孟治聞離至,命燕釋圍保州城。初,燕攻定,定眾飢餓,偽降,送金一器與燕,燕納之。居七日,氐至,定還冬辰勢;燕進圍之,不聽孟治言。離至,先攻肇營,營破;次攻定,又破之。燕懼戰,將百騎走,離等大破州軍。牙門蔡松退告孟治曰:「州軍已破,賊眾,不可待也。」孟治怖。護軍欲城守,謂孟治曰:「賊來雖眾,客氣之常。李區區有東南之逼,必不分宿兵於外,不過迎拔定、氐耳。」孟治曰:「不然。雄冒稱帝王,縱橫天下,以遣重眾,必取漢中。雖有牢城,士民破膽,不可與待寇也。」乃開門退走。護軍北還。孟治入大桑谷,民數千家,車數千兩,一夜行才數十里。而梓潼荊子以父與孟治有隙,合子弟追之,及於谷口。孟治棄子走,荊子獲之,及吏民千餘家。惟漢國功曹母建荷檐杖曰:「吾雖不肖,一國大夫,國亡不能存,終不屬賊也。」餓死谷中,積十餘日,離等引還。漢中民句方、白落率吏民還守南鄭。
二年,詔書錄尚討特功,加散騎常侍、都督二州,進爵夷陵侯。長子宇以佩奉車都尉,拜次子延壽騎都尉。梁州以〔為〕雄所破壞,晉更以皇甫商為梁州。商不能之官,更用順陽內史江夏張光為刺史,治新城。漢中民逼李鳳寇掠,東走荊沔。
三年冬,天水訇琦、張金苟、略陽羅羕殺雄太尉李離,降尚。雄太傅驤、李雲、李璜攻羕,為所破,殺雲、璜,雄從弟也,為〔司徒〕、司空。十有二月,琦等送離母子於尚,尚斬之,分其室。
四年,天水文石殺雄太宰李國,以巴西降尚,梓潼、巴西還屬。初,巴西譙登詣鎮南請兵,鎮南無兵,表為揚烈將軍、梓潼內史,義募三巴蜀漢民為兵,克復州郡。先征宕渠,殺雄巴西太守馬脫,(還)〔進〕住涪。折衝將軍張羅進據犍為之合水。巴蜀為語曰:「譙登治涪城,文石在巴西,張羅守合水,巴氐那得前!」
秋七月,尚薨於巴郡。尚字敬之,一名仲,字敬真,襄陽人也。歷尚書丞、郎、武陵、汝南太守,徙梁州,臨州。詔書除長沙太守(下邳)皮素(泰混)為益州刺史,兼西夷校尉、揚烈將軍,領義募人及平西(將)軍,當進治三關。時李驤急攻譙登,素次巴東,勑平西將(軍)張順、楊顯捄登。尚子(字)〔宇〕恚恨(加)登,糧運不給,素至涪,欲治執事,執事懷懼。冬,十有二月,素至巴郡,降人天水趙攀、閻蘭等夜殺素。素字泰混,下邳人也。建平都尉暴重殺宇及攀,巴郡亂,不果捄登。三府官屬上巴東監軍、冠軍將軍南陽韓松為刺史、校尉,治巴東。
五年春正月,李驤破涪城,獲登,巴西、梓潼復有雄有。荊、湘有亂,氐符成、隗文作亂宜都,西上巴東。雄眾攻僰道,走犍為太守魏紀,殺江陽太守姚襲。
二月,氐隗文等反於巴東,暴重討之,未下。重殺刺史韓松。松字公治,南陽人,魏大司徒暨孫也。〔重〕自領三府事。
三月,三府文武與巴東太守、吏共囚重及妻子於宜都,殺之;共表巴郡太守張羅(字景治)行三府事。羅治枳。自討隗文於宮圻,破降之。旬月復叛,劫巴郡太守黃龕,託以為主。龕窮急,〔欲〕自殺,主簿楊預諫曰:「文之宿惡,江川所知,拘劫明府,誰不危心,虛假之名,孰當信之?可使張將軍知其丹誠,何遽如此?」龕曰:「賊已(道斷)〔斷道〕,何緣得令景治知之?」預乃作龕書,(遺)〔遣〕弟逃氐詣羅。羅曰:「子宣宣誠,吾自明之耳。」隗文聞,怒,囚龕執預,問遣信狀。龕曰:「不遣也。」文乃考預一日夜,預不言。文欲殺龕,預死杖下,文義之,赦龕。羅遣軍討之,破還。羅自討之,敗績,身死。羅字景治,河南梁人也。(巴中無復餘種矣)。文驅略吏民西上降雄,〔巴中無復餘種矣〕。〔雄〕將任回獲犍為太守魏紀。三府文武共表平西司馬王異行三府事,又領巴郡太守。梁州刺史張光復治漢中。
六年,龍驤將軍、江陽太守(犍為)張啟與廣漢羅琦共殺異。異字彥明,蜀人也。啟復行三府事,羅琦行巴郡太守。啟病亡。啟字進明,犍為人,蜀車騎將軍張翼孫也。三府文武復共表涪陵太守義陽向沈行西夷校尉,〔率〕吏民南入涪陵。
建興元年春,沈卒。涪陵多疫癘。蜀郡太守江陽程融、宜都太守犍為楊芬、西夷司馬巴郡常歆、都安令蜀郡常倉弘等,共推汶山太守涪陵蘭維為西夷校尉。時中原既亂,江東有事,捄援無所顧望,融等共率吏民北出枳,欲下巴東,遂為雄將李恭、費黑所破獲。
五月,梁州刺史張光討王如黨涪陵李運、巴西王建於盤蛇便作山,疑其欲叛也。運、建走保枸山,光遣軍攻破,殺之。建女𦕓楊虎保黃金山以叛,討之。虎夜棄營還趨厄水,去州城四十里住。光遣其子孟萇討之,迭有勝負。光求助於武都氐王楊茂搜,虎亦求捄於茂搜。初,茂搜子難敵遣養子適賈梁州,私買良人子一人,光怒,鞭殺之。難敵以是怨光,曰:「使君初來,大荒之後,兵民之命,仰我氐活,氐有小罪,不能貰也?」陰謀討光。會光、虎求捄。秋八月,茂搜遣難敵將騎入漢中,外言助光,內實應虎。至州城下,光以牛酒饗勞,遣與孟萇共討虎。孟萇自處前,難敵繼後。與虎戰久,難敵從後擊孟萇,大破,生禽孟萇,殺之。
九月,光恚死,州人共推始平太守胡子序領州。冬十月,虎與氐急攻州城,子序不能守,委城退走。氐、虎得州城,發光冢,焚其屍喪。難敵得光鼓吹妓樂,自號刺史。虎領吏民入蜀。漢中民張咸等討難敵,難敵退還,咸復入蜀。於是三州沒為雄矣。
蜀自太康至於太安,頻怪異。成都北鄉有人嘗見女子僻入草中,往視,〔見〕物如人,有身形頭目口,無手足,能動搖,不能言。廣漢有馬生角,長大各半寸;又有驢,無皮毛,袒肉,飲食數日死。繁、什邡、郫、江原生草,高七、八尺,莖葉赤,子青如牛角,內史耿滕以為朱草,表美於成都王。元康三年正月中,欻一夜有火光,地仍震。童謠曰:「郫城堅,盎底穿,郫中細子李特細。」又曰:「江橋頭,闕下市,成都北門十八字。」及尚在巴郡也,又曰:「巴郡葛,當下美。」(巴郡)皮素之西上也,又曰:「有客有客,來侵門陌,其氣欲索。」
武平府君云:「譙周言:『(巴)〔己〕沒三十年後,當有異人入蜀,蜀由之亡。』」蜀亡之歲,去周三十三年。又曰:「宋岱不死,則孫阜不(交)〔反〕,(市)〔帀〕三旬之閒,流、雄之首懸於轅門。」愚以為宋岱方進,阜見得質,(及)〔反〕更(推)〔摧〕敗;設岱生在,無所保據矣。杜弢自湘中與柳監軍書曰:「前諸人不能寬李特一年,又不以徐士權為汶山太守,而屯故如此。〔所〕謂失之毫釐,差以萬里。」斯言有似。然必不以杜漸為恨者:流民初西,當承詔書閉關不入;其次易代趙廞,選宜內遣;平西緜竹之會,聽王敦之計,少可以甯。毫釐之覺,非彼之謂也。
譔曰:先王規方萬國,必兼親尊賢能而任宗盟者,蓋內藩王室、外禦叛侮。故元牧有連率之職,奉貢無失職之愆。爰及漢氏,部州必卿佐之才,郡守皆台鼎之望。是以王尊、王(褒)〔襄〕著名前世,弟五倫、蔡茂徑登三司。斯作遠之準格,不凌之令範也。自大同後,能言之士無不以西土張曠為憂,求王皇宗,樹賢建德。於時莫察,視險若夷,缺垣不方,任非其器,啟戎長寇,遂覆三州。《詩》所謂「四國無正,不用其良」也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