卷五




《陳士義第十五》


魏王遣使者奉黃金、束帛聘子順為相。子順謂使者曰:「若王信能用吾道,吾道故為治世也,雖蔬食水飲,吾猶為之。若徒欲制服吾身,委以重祿,吾猶一夫爾,則魏王不少於一夫。子度魏王之心以告我。」使者曰:「魏國狹小,乏於聖賢。寡君(人)〔久〕聞下風,願委國先生,親受教訓。如肯降節,豈唯魏國君臣是賴,其亦社稷之神祗,實永受慶。」於是乃之魏。魏王郊迎,謂子順曰:「寡人不肖,嗣先君之業。先生、聖人之後,道德懿邵,幸見顧臨,願圖國政。」對曰:「臣、羈旅之臣,慕君高義,是以戾此。君辱貺之,而問以政事,敢不敬受君之明令。」
魏王朝群臣,問理國之所先。季文對曰:「唯在知人。」王未之應。子順進曰:「『知人則哲。』帝堯所病。故四凶在朝,鯀任無功。夫豈樂然哉!人難知故也。今文之對、不稱吾君之所能行。而乃欲強吾君以聖人所難,此不可行之說也。」王曰:「先生言之。」對曰:「當今所急,在脩仁尚義、崇德敦禮以接鄰國而已。昔舜命眾官群臣競讓,得禮之致也。苟使朝臣皆有推賢之心,主雖不知人,則臣位必當。若皆以知人為治,則人主宜未過堯,且其目所不見者,亦必漏矣。」王曰:「善。」
秦王得西戎利刀。以之切玉,如割水焉。以示東方諸侯。魏王問子順曰:「古亦有之乎?」對曰:「昔周穆王大征西戎,西戎獻錕鋙之劍、火浣之布。其劍長尺有咫,鍊鋼赤刃,用之切玉,如切泥焉。是則古亦有也。」王曰:「火浣之布若何?」對曰:「《周書》火浣布〔垢〕,必投諸火。布則火色,垢乃灰色。出火振之,皜然疑乎雪焉。」王曰:「今何以獨無?」對曰:「秦貪而多求。求欲無厭,是故西戎閉而不致。此以素防絕之也。然則人(立)〔主〕貪欲,乃異物所以不至。不可不慎也。」
魏王曰:「吾聞道士登華山則長不死,意亦願之。」對曰:「古無是道,非所願也。」王曰:「吾聞(之信)〔信之〕。」對曰:「未審君之所聞、親聞之於不死者耶?聞之於傳聞者耶?若聞之於傳聞者、傳者妄也。若聞之於不死者、不死者今安在?在者、君學之,勿疑。不在者、君勿學,無疑。」
李由之母少寡,與李音竊相好而生由。由有才藝,仕於魏。魏王甚愛之。或曰:「李由母姦,不知其父,不足貴也。」王以告由,且曰:「吾不以此賤子也。雖然,古之賢聖、豈有似子者乎?吾將舉以折毀子者。」李由對曰:「今人不通於遠。在臣欲言誰爾。且孔子少孤,則亦不知其父者也。孔子母死,殯於五父之衢。人見之,皆以為葬。問聊曼父之母,得合葬於防。此則聖人與臣同者也。」王笑曰:「善。」子順聞之,問魏王曰:「李由安得斯言?」王曰:「假以自顯,無傷也。」對曰:「虛造謗言以誣聖人,非無傷也。且夫明主之於臣,唯德所在,不以小(疪)〔疵〕妨大行也。昔鬭子文生於淫女而不害其為令尹。今李由可,則寵之。何患於人之言?而使橫生不然之說。若欺有知,則有知不受;若欺凡人,則凡人疑之,必亦問臣,則臣不為君之故,誣祖以顯由也。如此,則群臣更知由惡。此惡必聚矣。所謂求自潔而益其垢,猶抱石以救溺,愈不濟矣。」
魏王使相國脩好於鄰國,遂連和於趙。趙王既賓之,而燕問子順曰:「今寡人欲來北狄,不知其所以然。」荅曰:「誘之以其所利,而與之通市,則自至矣。」王曰:「寡人欲因而弱之。若與交市,分我國貨,散於夷狄,是強之也,可乎?」荅曰:「夫欲與之市者、將以我無用之貨取其有用之物。是故所以弱之之術也。」王曰:「何謂我之無用、彼之有用。」答曰:「衣服之物、則有珠玉五采,飲食之物、則有酒醪五熟。此即我之所有而彼〔之〕所利者也。夷狄之貨、唯牛馬、旃裘、弓矢之器。是其所饒而輕以與人者也。以吾所有、易彼所饒。如斯不已,則夷狄之用、將糜於衣食矣。殆可舉捶而驅之,豈徒弱之而已乎!」趙王曰:「敬受教。」
枚產謂子順曰:「臣匱於財,聞猗頓善殖貨,欲學之。先生同國也,當知其術。願以告我。」荅曰:「然。知之。猗頓、魯之窮士也,耕則常飢,桑則長寒,聞陶朱公富,往而問術焉。朱公告之曰:「子欲速富,當畜五牸。」於是乃適西河,大畜牛羊于猗氏之南。十年之間,其滋息不可計,貲擬王公,馳名天下,以興富於猗氏。故富猗頓。且夫為富者,非唯一術。今子徒問猗頓,何也?」枚產曰:「亦將問之於先生也。」答曰:「吾貧,而子問以富術。縱有其術,是不可用之術也。昔人有言能得長生者,道士聞而欲學之。比往,言者死矣,道士高蹈而恨。夫所欲學,學不死也。其人已死而猶恨之,是不知所以為學也。今子欲求殖貨而問術於我。我且自貧,安能教子以富乎?子之此問、有是道士之學不死〔者〕也。」
東里閭、空腹而好自賢,欲自親於子順。子順弗下顏。或曰:「夫君子之交於世士,亦取其一節而已。今東閭子䟽達亮直,大丈夫也,求為先生役,而先生無意接之。斯者、無乃非周公之交人乎?」子順曰:「此吾所以行周公之行也。夫東閭子外質頑拙,有似䟽直,然內懷容媚諂鬽,非大丈夫之節也。若其度骸稱膚,面目鬢眉,實美於〔人〕。聖人論士,不以為貴者,無益於德故也。然東閭子中不應外,侮慢世士,即所謂愚人而謂人為愚者也。恃其虛狀以不德於人。此乃周公之所罪,何交之有?」
宮佗見子順,曰:「佗困於貧賤,將欲自託富貴之門,庶克免乎。」子順曰:「夫富而可以託貧,貴而可以寄賤者,天下寡矣。非信義君子、明識窮達則不可。今子所欲託者、誰也?」宮佗曰:「將適趙公子。」子順曰:「非其人矣。雖好養士,自奉而已,終弗能稱也。」宮佗曰:「將適燕相國。」子順曰:「彼徒兄(第)〔弟〕、甥舅各濟其私,無求賢之志,不足歸也。」宮佗曰:「將適齊田氏。」子順曰:「齊、大國也,其士大夫皆有自多之心,不能容子也。」佗曰:「然則何嚮而可?」子順曰:「吾弗識也。」宮佗曰:「唯先生知人,願告所擇,將往庇焉。」子順曰:「濟子之欲,則宜若郈成子者也。昔郈成子自魯聘晉,過乎衛。右宰穀臣止而觴之,陳樂而不作。送以寶璧,反,過而不辭。其僕曰:『日者、右宰之觴吾子甚歡也。今過而不辭,何也?』成子曰:『夫止而觴我,與我歡也;陳樂而不作,告我哀也;送我以璧,寄之我也。若由此觀之,衛其有亂乎?』過衛三十里,聞甯喜作難,右宰死之。還車而臨,三舉而歸,反命于君,乃使人迎其妻子,隔宅而居之,分祿而食之。其子長而反其璧。」夫子聞之,曰:「智可與微謀,仁可與託孤,廉可以寄財者,其郈成子之謂乎!今子求若人之比庇焉可也。」宮佗曰:「循先生之言,舍先生將安之?請從執事。」子順辭,不得已,乃言之魏王,而升諸朝。
子順相魏,改嬖寵之官以事賢才,奪無任之祿以賜有功。諸喪職秩者不悅,乃造謗言。文咨以告,且曰:「夫不害前政而有成,孰與變之而起謗哉。」子順曰:「民之不可與慮始久矣。古之善為政者,其初不能無謗。子產相鄭,三年而後謗止。吾先君之相魯,三月而後謗止。今吾為政日新,雖不能及聖賢,庸知謗止獨無時乎?」文咨曰:「子產之謗,嘗亦聞之。未識先君之謗何也?」子順曰:「先君初相魯。魯人謗誦曰:『麛裘而芾,投之無戾;芾之麛裘,投之無郵。』及三月政成化行,民又作誦曰:『袞衣章甫,實獲我所;章甫袞衣,惠我無私。』」文咨喜曰:「乃今知先生亦不異乎聖賢矣。」
魏王謂子順曰:「吾欲致天下之士,柰何?」子順對曰:「昔周穆王問祭公謀父曰:『吾欲得天下賢才。』對曰:『去其帝王之色,則幾乎得賢才矣。』今臣亦請君去其尊貴之色而已。」王曰:「吾欲得無欲之士為臣,何如?」子順曰:「人之可使、以有欲也。故欲多者其所得用亦多,欲少者其所得用亦少矣。夷齊無欲,雖文、武不能制,君安得而臣之?」


《論勢第十六》


魏王問相國曰:「今秦負強,以無道陵天下。天下莫不患。寡人欲豁國之半以親諸侯,求從事於秦,可乎?」子順對曰:「以臣觀之,殆無益也。今天下諸侯畏秦之日久矣。數被其毒,無欲復之之志。心無所計,委國於遊說之士。遊說之士挾強秦以為資,賣其國以收利,叉手服從,曾不能制。如君之謀,未獲其利而秪以為名,適足以速秦之首誅,則無以得之,不如守常以須其變也。」王曰:「秦其遂有天下乎?」對曰:「必然。雖然,取不以義,得不以道,自古以來,未有能終之者。」
五國約而誅秦。子順會之秦,未入境而還。諸侯留兵於成皋。子順謂市丘子曰:「此師、楚為之主。今兵罷而不散,殆有異意。君其備諸?」市丘子曰:「先生幸而教之。願以國寄先生。」子順許諾,遂見楚王,曰:「王約五國而西伐秦。事既而不集,又久師於市丘。謗君者、或以君欲攻市丘以償兵費。天下之士且以是輕君而重秦。且又不義君之為矣。王何不卜交乎?」楚王曰:「柰何?」子順曰:「王今出令,使五國勿攻市丘。五國重王,則聽王之令矣。不重王,則且反王之令而攻市丘。以此卜五國交王之輕重,必明矣。」楚王敬諾而五國散。
趙間魏,將以求親於秦。子順謂趙王曰:「此君之下吏計過也。比目之魚所以不見得於人者,以耦視而俱走也。今秦有兼吞天下之志,日夜伺間,不忘於側息。趙魏與之鄰接而強弱不敵。秦所以不敢圖并趙、魏者,徒以二國併目周旋者也。今無故自離,以資強秦。天下拙謀無過此者。故臣曰:『君之下吏計過也。』夫連雞不能上棲,亦猶二國構難不能自免於秦也。願王熟慮之。」趙王曰:「敬受教。」
韓與魏有隙。子順謂韓王曰:「昭釐侯、一世之明君也,申不害、一世之賢相也。韓與衛敵侔肩國,而釐侯執圭見梁君者,非好卑而惡尊、慮過而計失也。與嚴敵為鄰,而動有滅亡之變。獨勁不能支二難,故降心以相從,屈己以求存也。申不害慮事而言〔之〕,忠臣也;昭釐侯聽而行之,明君也。今韓弱於始之韓,魏均於始之魏,秦強於始之秦,而背先人之舊好,以區區之眾居二敵之間,非良策也。齊、楚遠而難恃,秦、魏呼吸而至。舍近而求遠,是以虛名自累而不免近敵之困者也。為王計者,莫如除小忿、全大好也。吳、越之人同舟濟江,中流遇風波,其相救如左右手者、所患同也。今不恤所同之患,是不如吳、越之舟人也。」韓王曰:「善。」
秦兵攻趙,魏大夫以為於魏便。子順曰:「何謂?」曰:「勝趙,則吾因而服焉;不勝趙,則可乘弊而擊之。」子順曰:「不然。秦自孝公以來,戰未嘗屈。今皆良將,何弊之乘?」大夫曰:「縱其勝趙,於我何損?鄰之不脩,國之福也。」子順曰:「秦、貪暴之國也,勝趙必復他求。吾恐於時受其師也。先人有言:燕雀處屋,子母相哺,喣喣焉其相樂也。自以為安矣。竈突決上,棟宇將焚,燕雀顏色不變,不知禍之將及己也。今子不悟趙破、患將及己,可以人而同於燕雀乎?」
齊攻趙,圍廩丘。趙使孔青(師)〔帥〕五萬擊之,剋齊軍,獲尸三萬。趙王詔勿歸其尸,將以困之。子順聘趙,問王曰:「不歸尸,其困何也?」曰:「其父兄、子弟悲苦無已,廢其產也。」子順曰:「非所以窮之也。死、一也。歸尸與不歸,悲苦胡異焉?以臣愚計,貧齊之術,乃宜歸尸。」王曰:「何謂?」對曰:「使其家遠來迎尸,不得事農,一費也。歸所葬,使其送死終事,二費也。一年之中,喪卒三萬,三費也。欲無困貧,不能得已。」王曰:「善。」既而齊大夫聞子順之謀,曰:「君子之謀、其利博哉!」
子順相魏凡九月,陳大計,輒不用,乃喟然〔嘆〕曰:「不見用,是吾言之不當也。言不當於主,而居人之官,食人之祿,是尸利也。尸利素飱,吾罪深矣。」退而以病致事。魏王遣使入其館,謝曰:「寡人昧於政事,不顯明是非,以啟罪於先生。今知改矣。願先生為百姓故,幸起而教之。」辭曰:「臣有犬馬之疾,不任國事。苟得從四民之列,子弟供魏國之征,乃君惠也。敢辱君命以速刑書?」人謂子順曰:「王不用子,子其行乎。」答曰:「吾將行。如之山東,則山東之國將并於秦。秦為不義,義所不入。」遂寢于家。
秦急攻魏。魏王恐。或謂子順曰:「如之何?」答曰:「吾私有計,然豈能賢於執政,故無言焉。」魏王聞之,駕如孔氏親問焉,曰:「國亡矣,如之何?」對曰:「夫棄之不如用之之易也,死之不如棄之之易也。人能棄之,弗能用也;能死之,不能棄也。此人過也。今王亡地數百里,亡城數十,而患不解。是王棄之,非用之也。秦之強、天下無敵。魏之弱甚矣,而王是以質秦。此王能死、不能棄之也。是重過也。若能用臣之計,則虧地不足傷(卑)國,〔卑〕體不足苦身,患解而怨報矣。今秦四境之內,執政以下,固曰:『與嫪氏乎?與呂氏乎?』雖門閭之下、廊廟之上,猶皆如是。今王誠能割地賄秦以為嫪毐功,卑身尊秦以自嫪毐始。王又以國贊嫪毐也,則嫪毐勝矣。於是太后之德王也、深如骨肉,王之交、最為天下之上矣。孰不棄呂氏而從嫪毐,天下皆然,則王怨必報矣。」


《執節第十七》


趙孝成王問曰:「昔伊尹為臣而放其君,其君不怨,何可而得乎此也?」子順答曰:「伊尹執人臣之節,而弼其君以禮,亦行此道而已矣。」王曰:「方以放君為名,而先生稱禮,何也?」子順曰:「以禮括其君,使入於善也。」曰:「其說可得聞乎?」答曰:「其在《商書》:太甲嗣立而干冢宰之政,伊尹曰:『惟王舊行不義,習與性成,予不狎于不順。王姑即桐。邇干先王其訓,罔以後人迷。』王往居憂,允思厥祖之明德。是言太甲在喪,不明乎人子之道而欲知政。於是伊尹使之居桐,近湯之墓,處憂哀之地,放之不得知政。三年服竟,然後反之,即所以奉禮執節事大甲者也。率其君以義,強其君以孝道,未有行此見怨也。」王曰:「善哉!我未之聞也。」
魏安釐王問子順曰:「馬回之為人、雖少才文,梗梗亮直,有大丈夫之節。吾欲以為相,可乎?」答曰:「知臣莫若君。何有不可?至於亮直之節,臣未明也。」王曰:「何故?」答曰:「聞諸孫卿云:『其為人也、長目而豕視者,必體方而心員。』每以其法相人,千百不失。臣見回非不偉其體幹也,然甚疑其目。」王卒用之。三月,果以(謟)〔諂〕得罪。
新垣固謂子順曰:「賢者所在,必興化致治。今子相衛,未聞異政而即自退。其有志不得乎?何去之速也?」答曰:「以無異政,所以自退也,且死病無良醫。今秦有吞食天下之心,以義事之,固不獲安。救亡不暇,何化之興?昔伊摯在夏,呂望在商,而二國不理。豈伊、呂之不欲哉?勢不可也。當如今日山東之國,弊而不振,三晉割地以求安,二周折節而入秦,燕、齊、宋、楚(楚)已屈服矣。以此觀之,不出二十年,天下盡為秦乎?」
季節見於子順,子順賜之酒,辭。問其故,對曰:「今日家之忌日也,故不敢飲。」子順曰:「飲也。禮、雖服衰麻,見於君及先生,與之粱肉,無辭,所以敬尊長而不敢遂其私也。忌日方於有服,則輕矣。」
魏安釐王問天下之高士。子順曰:「世無其人也。抑可以為次,其魯仲連乎。」王曰:「魯仲連、強作之者,非體自然也。」答曰:「人皆作之。作之不止,乃成君子。文、武欲作堯、舜而至焉。昔我先君夫子欲作文、武而至焉。作之不變,習與體成,則自然矣。」
虞卿著書,名曰《春秋》。魏齊曰:「子無然也。《春秋》、孔聖所以名經也。今子之書,大抵談說而已,亦以為名,何?」答曰:「經者、取其事常也。可常,則為經矣。且不為孔子,其無經乎?」齊問子順。子順曰:「無傷也。魯之史記曰《春秋》。經因以為名焉。又晏子之書亦曰《春秋》。吾聞泰山之上,封禪者七十有二君。其見稱述,數不盈十,所謂貴賤不嫌同名也。」邯鄲之民以正月之旦獻雀於趙王,而綴之以五綵,趙王大悅。申叔以告子順。子順曰:「王何以為也?」對曰:「正旦放之,示有生也。」子順曰:「此委巷之鄙事爾,非先王之法也。且又不令。」申叔曰:「敢問何謂不令?」答曰:「夫雀者、取其名焉,則宜受之於上,不宜取之於下。下人非所得制爵也,而王悅,此殆非吉祥矣。昔虢公祈神,神賜之土田,是失國而更受田之祥也。今以一國之王,受民之雀,將何悅哉!」
申叔問曰:「犬馬之名皆因其形色而名焉,唯韓盧、宋鵲獨否,何也?」子順答曰:「盧、黑色,鵲、白黑色,非色而何?」魏公子無忌死,韓君將親(吊)〔弔〕焉。其子榮之,以告子順。子順曰:「必辭之。禮、鄰國君(吊)〔弔〕,君為之主。今君不命子,則子無所受韓君也。」其子辭韓,韓君乃止。
子高以為趙平原君霸相之〔才〕。惜不遇其時也。其子子順以為衰世之好事公子,無霸相之才也。申叔問子順曰:「子之家公有道先生,既論之矣。今子易之,是非焉在?」答曰:「言貴盡心,亦各其所見也。若是非,則明智者裁之。」
申叔問子順曰:「禮、為人臣,三諫不從,可以稱其君之非乎?」答曰:「禮所不得也。」曰:「叔也昔者逮事有道先生,問此義焉,而告叔曰:『得稱其非者,所以欲天下人君使不敢遂其非也。』」子順曰:「然。吾亦聞之。是亡考起時之言,非禮意也。禮、受放之臣不說人以無罪。先君夫子曰:『事君欲諫,不欲陳言,不欲顯君之非也。』」申叔曰:「然則晏子叔向皆非禮也?」答曰:「此二大夫相與私燕,言及國事,未為非禮也。晏子既陳屨賤而踊貴於君,其君為之省刑,然後以及叔向。叔向聽晏子之私,又承其問所宜,亦答以其事也。」
魏王問子順曰:「寡人聞:昔者上天神異后稷而為之下嘉穀,周(以遂)〔遂以〕興。往者中山之地無故有穀,非人所為,云:『天雨之。』反亡國,何故也?」答曰:「天雖至神,自古及今,未聞下穀與人也。《詩》美后稷能大教民種(穀嘉)〔嘉穀〕以利天下。故《詩》曰:『誕降嘉種』,猶《書》所謂『稷降播種,農植嘉穀』,皆說種之,其義一也。若中山之穀,妖怪之事,非所謂天祥也。」
趙王問相於平原君。平原君曰:「鄒文可。」王曰:「其行如何?」對曰:「夫孔子高、天下之高士也,取友以行,交遊以道,文與之遊,稱曰好義。王其用之。」王卒不用。後以平原君言問子順,且曰:「先生知之乎?」答曰:「先父之所交也,何敢不知?」王曰:「寡人雖失之在前,猶願聞其行於先生也。」答曰:「行不苟合,雖賤不渝,君子人也。」王遂禮之,固以老辭。
趙王謂子順曰:「寡人聞孔氏之世自正考甫以來儒林相繼,仲尼重之以大聖。自茲以降,世業不替,天下諸侯咸賓禮焉。先生承緒,作二國師。從古及今,載德流聲,未有若先生之家者也。先生之嗣,率由前訓,將與天地相敵矣。」答曰:「若先祖父,並稟聖人之性,如君王之言也。至如臣者,學行不敏,寄食於趙,祿仕於魏。幸遇二國之君,寬以容之。若乃師也,未敢承命。假令賴君之福,願後世克祚,不忝前人,不泯祖業。豈徒一家之賜哉!亦天下之慶也。」王曰:「必然,必然。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