漢橫吹曲二



唐‧杜甫


前出塞九首


戚戚去故里,悠悠赴交河。公家有程期,亡命嬰禍羅。君已富土境,開邊一何多。棄絕父母恩,吞聲行負戈。
出門日已遠,不受徒旅欺。骨肉恩豈斷,男兒死無時。走馬脫轡頭,手中挑青絲。捷下萬仞崗,俯身試搴旗。
磨刀鳴咽水,水赤刃傷手。欲輕腸斷聲,心緒亂已久。丈夫誓許國,憤惋復何有。功名圖麒麟,戰骨當速朽。
送徒既有長,遠戍亦有身。生死向前去,不勞吏怒嗔。路逢相識人,附書與六親。哀哉兩決絕,不復同苦辛。
迢迢萬餘里,領我赴三軍。軍中異苦樂,主將寧盡聞。隔河見胡騎,倏忽數百群。我始為奴僕,幾時樹功勳?
換弓當挽強,用箭當用長。射人先射馬,擒寇先擒王。殺人亦有限,列國自有疆。苟能制侵陵,豈在多殺傷。
驅馬天雨雪,軍行入高山。逕危抱寒石,指落曾冰間。已去漢月遠,何時築城還。浮雲暮南征,可望不可攀。
單于寇我壘,百里風塵昏。雄劍四五動,彼軍為我奔。虜其名王歸,繫頸授轅門。潛身備行列,一勝何足論。
從軍十年餘,能無分寸功?眾人貴苟得,欲語羞雷同。中原有鬭爭,況在狄與戎。丈夫四方志,安可辭固窮。
杜甫


後出塞五首


男兒生世間,及壯當封侯。戰伐有功業,焉能守舊丘。召募赴薊門,軍動不可留。千金買馬鞭,百金裝刀頭。閭里送我行,親戚擁道周。班白居上列,酒酣進庶羞。少年別有贈,含笑看吳鉤。
朝進東門營,暮上河陽橋。落日照大旗,馬鳴風蕭蕭。平沙列萬幕,部伍各見招。中天懸明月,令嚴夜寂寥。悲笳數聲動,壯士慘不驕。借問大將誰,恐是霍嫖姚。
古人重守邊,今人重高勳。豈知英雄主,出師亘長雲。六合已一家,四夷且孤軍。遂使貔虎士,奮身勇所聞。拔劍擊大荒,日收胡馬群。誓開玄冥北,持以奉吾君。
獻凱日繼踵,兩蕃靜無虞。漁陽豪俠地,擊鼓吹笙竽。雲帆轉遼海,粳稻來東吳。越羅與楚練,照耀輿臺軀。主將位益崇,氣驕陵上都。邊人不敢議,議者死路衢。
我本良家子,出師亦多門。將驕益愁思,身貴不足論。躍馬二十年,恐辜明主恩。坐見幽州騎,長驅河、洛昏。中夜間道歸,故里但空村。惡名幸脫免,窮老無兒孫。


皇甫冉


吹角出塞門,前瞻即胡地。三軍盡回首,皆灑望鄉淚。轉念關山長,行看風景異。由來征戍客,各負輕生義。
王之(奐)〔渙〕


王之奐渙


黃沙直上白雲間,一片孤城萬仞山。羌笛何須怨楊柳,春光不度玉門關。
耿(緯)〔湋〕


耿緯湋


漢家邊事重,竇憲出臨戎。絕漠秋山在,陽關舊路通。列營依茂草,吹角向高風。更就燕然石,看銘破虜功。


張籍


秋塞雪初下,將軍遠出師。分營長記火,放馬不收旗。月冷邊帳濕,沙昏夜探遲。征人皆白首,誰見滅胡時。


劉駕


胡風不開花,四氣多作雪。北人尚凍死,況我本南越。古來犬羊地,巡狩無遺轍。九土耕不盡,武皇猶征伐。中天有高閣,圖畫何時歇。坐恐塞上山,低於沙中骨。


劉濟灣


將軍在重圍,音信絕不通。羽書如流星,飛入甘泉宮。倚是并州兒,少年心膽雄。一朝隨召募,百戰爭王公。去年桑乾北,今年桑乾東。死是征人死,功是將軍功。汗馬牧秋月,疲兵臥霜風。仍聞左賢王,更欲圖雲中。


于鵠二首


微雪將軍出,吹笳天未明。觀兵登古戍,斬將對雙旌。分陣瞻山勢,潛軍制馬鳴。如今新史上,已有滅胡名。
單于驕愛獵,放火到軍城。待月調新弩,防秋置遠營。空山朱戟影,寒磧鐵衣聲。逢著降胡說,陰山有伏兵。


僧貫休三首


掃盡狂胡跡,回戈望故關。相逢唯死鬭,豈易得生還。縱宴參胡樂,收兵過雪山。不封十萬戶,此事亦應閑。
玉帳將軍意,慇懃把酒論。功高寧在我,陣沒與招魂。塞色干戈束,軍容喜氣屯。男兒今始是,敢出玉關門。
回首隴山頭,邊天草木秋。聖君應入夢,半路遣封侯。水不擔陰雪。柴令倒戍樓。歸來麟閣上,春色滿皇州。


北周王褒


戍久風塵色,勳多意氣豪。建章樓閣迥,長安陵樹高。度冰傷馬骨,經寒墜節旄。行當見天子,無假用錢刀。


隋‧何妥


桃林千里險,候騎亂紛紛。問此將何事,嫖姚封冠軍。回旌引流電,歸蓋轉行雲。待任蒼龍傑,方當論次勳。


唐‧劉希夷


將軍陷虜圍,邊務息戎機。霜雪交河盡,旌旗入寒飛。曉光隨馬度,春色伴人歸。課績朝明主,臨軒拜武威。


唐‧耿湋


將軍帶十圍,重錦製戎衣。猿臂銷弓力,虬鬚長劍威。首登平樂宴,新破大宛歸。樓上姝姬笑,門前問客稀。暮烽玄菟急,秋草紫騮肥。未奉君王詔,高槐晝掩扉。


僧貫休三首


單于烽火動,都護去天涯。別賜黃金甲,親臨白玉墀。寒垣須靜謐,師旅審安危。定遠條支寵,如今勝古時。
方見將軍貴,分明對冕旒。聖恩如遠被,狂虜不難收。臣節唯期死,功勳敢望侯。終辭修里第,從此出皇州。
百里精兵動,參差便渡遼。如何好白日,亦照此天驕。遠樹深疑賊,驚蓬迥似鵰。凱歌何日唱,磧路共天遙。


沈彬二首


欲為皇王服遠戎,萬人金甲鼓鼙中。陣雲黯塞三邊黑,兵血愁天一片紅。半夜翻營旗攪月,深秋防戍劍磨風。謗書未及明君爇,臥骨將軍已歿功。
苦戰沙間臥箭痕,戍樓閒上望星文。生希國澤分偏將,死奪河源答聖君。鳶覷敗兵眠白草,馬驚邊鬼哭陰雲。功多地遠無人紀,漢閣笙歌日又曛。


梁元帝


《唐書‧樂志》曰:「梁樂府有胡吹歌,云:『上馬不捉鞭,反拗楊柳枝。下馬吹橫笛,愁殺行客兒。』此歌辭元出北國,即鼓角橫吹曲〈折楊柳枝〉是也。」《宋書‧五行志》曰:「晉太康末,京洛為折楊柳之歌,其曲有兵革苦辛之辭。」按古樂府又有〈小折楊柳〉,相和大曲有〈折楊柳行〉,清商四曲有〈月節折楊柳歌〉十三曲,與此不同。
(山高)〔巫山〕巫峽長,垂柳復垂楊。同心且同折,故人懷故鄉。山似蓮花艷,流如明月光。寒夜猿聲徹,遊子淚霑裳。
(柳惲)〔梁‧簡文帝〕


柳惲梁簡文帝


楊柳亂成絲,攀折上春時。葉密鳥飛礙,風輕花落遲。城高短簫發,林空畫角悲。曲中(別無)〔無別〕意,併是為相思。


劉邈


高樓十載別,楊柳濯絲枝。摘葉驚開駃,攀條恨久離。年年阻音息,月月減容儀。春來誰不望,相思君自知。


陳後主二首


楊柳動春情,倡園妾屢驚。入樓含粉色,依風雜管聲。武昌識新種,官渡有殘生。還將出塞曲,仍共胡笳鳴。
長條黃復綠,垂絲密且繁。花落幽人逕,步隱將軍屯。谷暗宵鉦響,風高夜笛喧。聊持暫攀折,空足憶中園。
岑(敬之)〔之敬〕


岑敬之之敬


將軍始見知,細柳繞營垂。懸絲拂城轉,飛絮上宮吹。塞門交度葉,谷口暗(還)〔橫〕枝。曲成攀折處,唯言怨別離。


徐陵


嫋嫋河堤樹,依依魏主營。江陵有舊曲,洛下作新聲。妾對長楊苑,君登高柳城。春還應共見,蕩子太無情。


張正見


楊柳半垂空,裊裊上春中。枝疏董澤箭,葉碎楚臣弓。色映長河水,花飛高樹風。莫言限宮掖,不閉長楊宮。


王瑳


塞外無春色,上林柳已黃。枝影侵宮暗,葉彩亂星光。陌頭藏戲鳥,樓上掩新妝。攀折思為贈,心期別路長。


江總


萬里音塵絕,千條楊柳結。不悟倡園花,遙同天嶺雪。春心自浩蕩,春樹聊攀折。共此依依情,無奈年年別。


唐‧盧照鄰


倡樓啟曙扉,園柳正依依。鳥鳴知歲隔,條變識春歸。露葉疑啼臉,風花亂舞衣。攀折聊將寄,軍中書信稀。


沈佺期


玉牕朝日映,羅帳春風吹。拭淚攀楊柳,長條宛地垂。白花飛歷亂,黃鳥思參差。妾自肝腸斷,傍人那得知。


喬知之


可憐濯濯春楊柳,攀折將來就纖手。妾容與此同盛衰,何必君恩獨能久。


劉憲


沙塞三河道,金閨二月春。碧煙楊柳色,紅粉綺羅人。露葉憐啼臉,風花思舞巾。攀持君不見,為聽曲中新。


崔湜


二月風光半,三邊戍不還。年華妾自惜,楊柳為君攀。落絮緣衫袖,垂條拂髻鬟。那堪音信斷,流涕望陽關。


韋承慶


萬里邊城地,三春場柳節。葉似鏡中眉,花如關外雪。征人遠鄉思,倡婦高樓別。不忍擲年華,含情寄攀折。


歐陽瑾


垂柳拂妝臺,葳蕤葉半開。年華枝上見,邊思曲中來。嫩色宜新雨,輕花伴落梅。朝朝倦攀折,征戍幾時回?


張祜


紅粉青樓曙,垂楊仲月春。懷君重攀折,非妾妬腰身。舞帶縈絲斷,嬌娥向葉嚬。橫吹凡幾曲,獨自最愁人。


張九齡


纖纖折楊柳,持此寄情人。一枝何足貴,憐是故園春。遲景那能久,流芳不及新。更愁征戍客,鬢老邊城塵。


余延壽


(天)〔大〕道連國門,東西種楊柳。葳蕤君不見,裊娜垂來久。緣枝棲暝禽,雄去雌獨吟。餘花怨春盡,微月起秋陰。坐望窗中蝶,起攀枝上葉。好風吹長條,婀娜何如妾。妾見柳園新,高樓四五春。莫吹胡塞曲,愁殺隴頭人。


李白


垂楊拂綠水,搖艷東風年。花明玉關雪,葉暖金窗煙。美人結長恨,相對心悽然。攀條折春色,遠寄龍庭前。


孟郊二首


楊柳多短枝,短枝多別離。贈遠累攀折,柔條安得垂。青春有定節,離別無定時。但恐人別促,不怨來遲遲。莫言短枝條,中有長相思。朱顏與綠楊,併在別離期。
樓上春風過,風前楊柳歌。枝疏緣別苦,曲怨為年多。花驚燕地雪,葉映楚池波。誰堪別離此,征戍在交河。


李端


東城攀柳葉,柳葉低著草。少壯莫輕年,輕年有人老。柳發遍川崗,登高堪斷腸。雨煙輕漠漠,何樹近君鄉。贈君折楊柳,顏色豈能久。上客莫沾巾,佳人正回首。新柳送君行,古柳傷君情。突兀臨荒渡,婆娑出舊營。隋家兩岸盡,陶宅五株平。日暮偏愁望,春山有鳥聲。


翁綬


紫陌金堤映綺羅,遊人處處動離歌。陰移古戍迷荒草,花帶殘陽落遠波。臺上少年吹白雪,樓中思婦斂青蛾。殷勤攀折贈行客,此去關山雨雪多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