銅雀台十首




陳‧張正見


一曰〈銅雀妓〉。《鄴都故事》曰:「魏武帝遺命諸子曰:『吾死之後,葬於鄴之西崗上,與西門豹祠相近,無藏金玉珠寶。餘香可分諸夫人,不命祭吾。妾與伎人,皆著銅雀臺,臺上施六尺床,下繐帳,朝晡上酒脯粻糒之屬。每月朝十五,輒向帳前作伎。汝等時登臺,望吾西陵墓田。』。故陸機〈弔魏武帝文〉曰:『揮清絃而獨奏,薦脯糒而誰嘗?悼繐帳之冥漠,怨西陵之茫茫。登雀臺而群悲,佇美目其何望』。」按銅雀臺在鄴城,建安十五年築。其臺最高,上有屋一百二十間,連接榱棟,侵徹雲漢。鑄大銅雀置于樓顛,舒翼奮尾,勢若飛動,因名為銅雀臺。《樂府解題》曰:「後人悲其意而為之詠也。」
凄涼銅雀晚,搖落墓田通。雲慘當歌日,松吟欲舞風。人疏瑤席冷,曲罷繐帷空。可惜年將淚,俱盡望陵中。


荀仲舉


高臺秋色晚,直望已悽然。況復歸風便,松聲入斷絃。淚逐梁塵下,心隨團扇捐。誰堪三五夜,空對月光圜。


唐‧王無競


北登銅雀上,西望青松郭。繐帳空蒼蒼,陵田紛漠漠。平生事已變,歌吹宛猶昨。長袖拂玉塵,遺情結羅幕。妾怨在朝露,君恩豈中薄。高臺奏曲終,曲終淚橫落。


鄭愔


日斜漳浦望,風起鄴臺寒。玉座平生晚,金樽妓吹闌。舞餘依帳泣,歌罷向陵看。蕭索松風暮,愁烟入井欄。


劉長卿


嬌愛更何日,高臺空數層。含啼映雙袖,不忍看西陵。漳河東流無復來,百花輦路為蒼苔。青樓月夜長寂寞,碧雲日暮空徘徊。君不見鄴中萬事非昔時,古人何在今人悲。春風不逐君王去,草色年年舊宮路。宮中歌舞已浮雲,空指行人往來處。


賈至


日暮銅雀靜,西陵鳥雀歸。撫弦心斷絕,聽管淚霏霏。靈机臨朝奠,空床卷夜衣。蒼蒼川上月,應照妾魂飛。


羅隱


強歌強舞竟難勝,花落花開淚滿繒。祗合當年伴君死,免教憔悴望西陵。


薛能


魏帝當時銅雀臺,黃花深映棘叢開。人生富貴須回首,此地豈無歌舞來。


張氏琰


君王冥寞不可見,銅雀歌舞空徘徊。西陵嘖嘖悲宿鳥,空殿沈沈閉青苔。青苔無人跡。紅粉空相哀。


梁氏瓊


歌扇向陵開,齊行奠玉杯。舞時飛燕列,夢裏片雲來。月色空餘恨,松聲暮更哀。誰憐未死妾,掩袂下銅臺。


齊‧謝朓


繐帷飄井幹,樽酒若平生。鬱鬱西陵樹,詎聞歌吹聲。芳襟染淚迹,嬋娟空復情。玉座猶寂寞,況乃妾身輕。


梁‧何遜


秋風木葉落,蕭瑟管絃清。望陵歌對酒,向帳舞空城。寂寂簷宇曠,飄飄帷幔輕。曲終相顧起,日暮松柏聲。


劉孝綽


雀臺三五日,歌吹似佳期。定對西陵晚,松風飄素帷。危絃斷更接,心傷於此時。何言留客袂,翻掩望陵悲。


江淹


武王去金閣,英威長寂寞,雄劍頓無光,雜佩亦銷爍。秋至明月圜。風傷白露落。清夜何湛湛,孤燭映蘭幕。撫影愴無從,惟懷憂不薄。瑤色行應罷,紅芳幾為樂。徒登歌舞臺。終成螻蟻郭。


唐‧王勃二首


妾本深宮妓,曾城閉九重。君王歡愛盡,歌舞為誰容。錦衾不復襞,羅衣誰再縫。高臺四北望,流涕向青松。
金鳳鄰銅雀,漳河望鄴城。君王無處所,臺榭若平生。舞筵紛可就,歌梁儼未頃。西陵松檟冷,誰見綺羅情。


沈佺期


昔年分鼎地,今日望陵臺。一旦雄圖盡,千秋遺令開。綺羅君不見,歌舞妾空來。恩共漳河水,東流無重迴。


喬知之


金閣惜分香,鉛華不重妝。空餘歌舞地,猶是為君王。哀弦調己絕,豔曲不須長。共看西陵暮,秋烟生白楊。
(王)〔高〕適


王高適


日暮銅雀迥,幽聲玉座清。蕭森松柏望,(姿)〔委〕鬱綺羅情。君恩不再重,妾舞為誰輕?


歐陽詹


蕭條登古臺,回首黃金屋。落葉不歸林,高陵永為谷。妝容徒自麗,舞態閱誰目。惆悵繐帷前,歌聲苦於哭。


袁暉


君愛本相饒,從來事舞腰。那堪攀玉座,腸斷望陵朝。怨著情無主,哀凝曲不調。況臨松日暮,悲吹坐蕭蕭。


劉商


魏主矜蛾眉,美人美於玉。高臺無晝夜,歌舞竟未足。盛色如轉圜,夕陽落深谷。仍令身歿後,尚足平生慾。紅粉橫淚痕,調絃空向屋。舉頭君不在,唯見西陵木。玉輦豈再來,嬌鬟為誰綠?那堪秋風裏,更舞陽春曲!曲終情不勝,闌干向西哭。臺邊生野草,來去胸羅縠。況復陵寢間,雙雙見麋鹿。


李賀


佳人一壺酒,秋容滿千里。石馬臥新烟,憂來何所似。歌聲且潛弄,陵樹風自起。長裙壓高臺,淚眼看花机。


吳燭


秋色西陵滿綠蕪,繁絃急管強歡娛。長舒羅袖不成舞,卻向風前承淚珠。


朱光弼


魏王銅雀妓,日暮管絃清。一見西陵樹,悲心舞不成。


朱放


恨唱歌聲咽,愁翻舞袖遲。西陵日欲暮,是妾斷腸時。


僧皎然


強開樽酒向陵看,憶得君王舊日歡。不覺餘歌悲自斷,非關艷曲轉聲難。


唐‧馬戴


魏宮歌舞地,蝶戲鳥還鳴。玉座人難到,銅臺雨滴平。西陵樹不見,漳浦草空生。萬恨盡埋此,徒懸千載名。


程氏長文


君王去後行人絕,簫竽不響歌喉咽。雄劍無威光彩沈,寶瑟零落金星滅。玉階寂寂墜秋露,月照當時歌舞處。當時歌舞人不迴,化為今日西陵灰。
宋‧孔欣


置酒高堂上一首


置酒宴友生,高會臨疏櫺。芳俎列佳餚,山罍滿春青。廣樂充堂宇,絲竹橫兩楹。邯鄲有名倡,承間奏新聲。八音何寥亮,四座同歡情。舉觴發〈湛露〉,銜杯詠〈鹿鳴〉。觴謠可相娛,揚(解)〔觶〕意何榮。顧歡來義士,暢哉矯天誠。朝日不夕盛,川流常宵征。生猶懸水溜,死若波瀾停。當年貴得意,何能競虛名。
梁‧簡文帝


當置酒一首


置酒宴嘉賓,矚迥臨飛觀。絕嶺隔天餘,長嶼橫江半。日色花上綺,風光水中亂。三益既葳蕤,四始方蔥粲。


唐‧李益


置酒命所歡,憑觴遂為戚。日往不再來,茲辰坐成昔。百齡非長久,五十將半百。胡為勞我形,(已)〔己〕鬚還復白。西山鸞鶴顧,矯矯煙霧翮。明霞發金丹,陰洞潛水碧。安得凌風羽,崦嵫駐靈魄。兀然坐衰老,慚嘆東陵柏。


陸龜蒙


落塵花片排香痕,闌珊醉露棲愁魂。洞庭波色惜不得,東風領入黃金樽。千筠擲毫春譜大,碧舞紅啼相唱和。安知寂寞西海頭,青𥳇未垂孤鳳餓。
李賀


長歌續短歌一首


長歌破衣襟,短歌斷白發。秦王不可見,旦夕成內熱。渴飲壺中酒,飢拔隴頭粟。凄凄四月蘭,千里一時綠。夜峰何離離,明月落石底。徘徊沿石尋,照出高峰外。不得與之遊,歌成鬢先改。


魏‧文帝


古辭曰:「飢不從猛虎食,暮不從野雀棲。野雀安無巢,遊子為誰驕。」魏明帝辭曰:「雙桐生空枝,枝葉自相加。通泉溉其根,玄雨潤其柯。」《古今樂錄》曰:「〈猛虎行〉,王僧虔《技錄》曰:『荀錄所載,明帝〈雙桐〉一篇,今不傳。』」《樂府解題》曰:「晉陸機云『渴不飲盜泉水』,言從遠役,猶耿介,不以艱險改節也。又有〈雙桐生空井〉,亦出於此。」
與君媾新歡,託配於二儀。充列于紫微,升降焉可知。梧桐攀鳳翼,雲雨散洪池。


晉‧陸機


渴不飲盜泉水,熱不息惡木陰。惡木豈無枝,志士多苦心。整駕肅時命,杖策將遠尋。飢食猛虎窟,寒棲野雀林。日歸功未建,時往歲載陰。崇雲臨岸駭,鳴條隨風吟。靜言幽谷底,長嘯高山岑。急絃無懦響,亮節難為音。人生誠未易,曷云開此襟。眷我耿介懷,俯仰愧古今。


宋‧謝惠連


貧不攻九疑玉,倦不憩三危峰,九疑有惑號,三危無安容。美物摽貴用,志士厲奇蹤。如何(祗)〔抵〕遠役,王命宜肅恭。伐鼓功未著,振旅何時從?


謝惠連


猛虎潛深山,長嘯自生風。人謂客行樂,客行苦心傷。


唐‧儲光羲


寒亦不憂雪,飢亦不食人。人血豈不甘,所惡傷明神。太室為我宅,孟門為我鄰。百獸為我膳,五龍為我賓。蒙馬一何威,浮江亦以仁。綵章耀朝日,牙爪雄武臣。高雲逐氣浮,厚地隨聲震。君能賈餘勇,日夕長(於)〔相〕親。


李白


朝作猛虎行,暮作猛虎吟。腸斷非關隴頭水,淚下不為雍門琴。旌旗繽紛兩河道,戰鼓驚山欲傾倒。秦人半作燕地囚,胡馬翻銜洛陽草。一輸一失關下兵,朝降夕叛幽薊城。巨鰲未斬海水動,魚龍奔走安得寧!頗似楚、漢時,翻覆無定止。朝過博浪沙,暮入淮陰市。張良未遇韓信貧,劉、項存亡在兩臣。蹔到下邳受兵略,來投漂母作主人。賢哲棲棲古如此,今時亦棄青雲士。有策不敢犯龍鱗,竄身南國避胡塵。寶書長劍挂高閣,金鞍駿馬散故人。昨日方為宣城客,掣鈴交通二千石。有時六博快壯心,遶床三帀呼一擲。楚人每道張旭奇,心藏風雲世莫知。三吳邦伯多顧眄,四海雄俠皆相推。蕭、曹曾作沛中吏,攀龍附鳳當有時。溧陽酒樓三月春,楊花漠漠愁殺人。胡人綠眼吹玉笛,吳歌白紵飛梁塵。丈夫相見且為樂,槌牛撾鼓會眾賓。我從此去釣東海,得魚笑寄情相親。


韓愈


猛虎雖云惡,亦各有匹儕。群行深谷間,百獸望風低。身食黃熊父,子食赤豹麛。擇肉於熊羆,肯視兔與狸。正晝當谷眠,眼有百步威。自矜無當對,氣性縱以乖。朝怒殺其子,暮還飱其妃。匹儕四散走,猛虎還孤棲。狐鳴門四旁,烏鵲從噪之。出逐猴入居,虎不知所歸。誰云猛虎惡,中路正悲啼。豹來銜其尾,熊來攫其頤。猛虎死不辭,但慚前所為。虎(兕)〔坐〕無助死,況如汝細微。故當結以信,親當結以私。親故且不保,人誰信汝為!


張籍


南山北山樹冥冥,猛虎白日遶(林)〔村〕行。向晚一身當道食,山中麋鹿盡無聲。年年養子在深谷,雌雄上山不相逐,谷中近窟有山(林)〔村〕,長向村家取黃犢。五陵年少不敢射,空來林下看行跡。


李賀


長戈莫春,強弩莫(烹)〔抨〕,乳孫哺子,教得生獰。舉頭為城,掉尾為旌,東海黃公,愁見夜行。道逢騶虞,牛哀不平。(生)何用尺刀,壁上雷鳴。泰山之下,婦人哭聲。官家有程,吏不敢聽。
僧齊(已)〔己〕


僧齊已己


磨爾牙,錯爾爪,狐莫威,兔莫狡,飢來吞噬取腸飽。橫行不怕日月明,皇天產爾為生獰,前村半夜聞吼聲,何人按劍燈熒熒。


梁‧簡文帝


季月對桐井,新枝雜舊株。晚葉藏棲鳳,朝花拂曙烏。還看稚子照,銀床繫轆轤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