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考績第七》



凡南面之大務,莫急於知賢;知賢之近途,莫急於考功。功誠考則治亂暴而明,善惡信則直賢不得見障蔽,而佞巧不得竄其姦矣。
夫劍不試則利鈍闇,弓不試則勁撓誣,鷹不試則巧拙惑,馬不試則良駑疑。此四者之有相紛也,由不考試故得然也。今群臣之不試也,其禍非直止於誣、闇、疑、惑而已,又必致於怠慢之節焉。設如家人有五子十孫,父母不察精懦,則懃力者懈弛,而惰慢者遂非也,耗業〔破〕家之道也。父子兄弟,一門之計,猶有若此,則又況乎群臣總猥治公事者哉?《傳》曰:「善惡無彰,何以沮勸?」是故大人不考功,則子孫惰而家破窮;官長不考功,則吏怠傲而姦宄興;帝王不考功,則直賢抑而詐偽勝。故《書》曰:「三載考績,黜陟幽明。」蓋所以昭賢愚而勸能否也。
聖王之建百官也,皆以承天治地,(物)〔牧〕養萬民者也。是故有號者必稱〔於〕典,名理者必效於實,則官無廢職,位無非人。夫守相令長,效在治民,州牧刺史,在憲聰明;九卿分職,以佐三公;三公總統,典和陰陽;皆當考治以效實為王休者也。侍中、大夫、(慱)〔博〕士、議郎,以言語為職,諫諍為官,及選茂才、孝廉、賢良方正、惇樸、有道、明經、寬(慱)〔博〕、武猛、治劇,此皆名自命而號自定,群臣所當盡情竭慮稱君詔也。
今則不然,令長守相不思立功,貪殘專恣,不奉法令,侵冤小民。州司不治,令遠詣闕上書訟訴。尚書不以責三公,三公不以讓州郡,州郡不以討縣邑,是以凶惡狡猾易相冤也。侍中、博士諫議之官,或處位歷年,終無進賢嫉惡拾遺補闕之語,而貶黜之憂。群僚舉士者,或以頑魯應茂才,以桀逆應至孝,以貪饕應廉吏,以狡猾應方正,以諛諂應直言,以輕薄應敦厚,以空虛應有道,以嚚闇應明經,以殘酷應寬博,以怯弱應武猛,以愚頑應治劇,名實不相副,求貢不相稱。富者乘其材力,貴者阻其勢要,以錢多為賢,以剛彊為上。凡在位所以多非其人,而官聽所以數亂荒也。
古者諸侯貢士,一適謂之好德,載適謂之尚賢,三適謂之有功,則加之賞。其不貢士也,一則黜爵,載則黜地,三黜則爵土俱畢。附下罔上者〔死〕,〔附上罔下者〕刑,與聞國政而無益於民者斥,在上位而不能進賢者逐。其受事而重選舉,審名實而取賞罰也如此。故能別賢愚而獲多士,成教化而安民氓。三(有)〔代〕於世,皆致太平。聖漢踐祚,載祀四八,而猶(者末)〔未者〕,教不假而功不考,賞罰稽而赦贖數也。諺曰:「曲(水)〔木〕惡直繩,重罰惡明證。」此群臣所以樂總猥而惡考功也。
夫聖人為天口,賢者為聖譯。是故聖人之言,天之心也。賢者之所說,聖人之意也。先師京君,科察考功,以遺賢俊,太平之基,必自此始,無為之化,必自此來也。
是故世主不循考功而思太平,此猶欲舍規矩而為方圓,無舟楫而欲濟大水,雖或云縱,然不知循其慮度之易且速也。群寮師尹,咸有典司,各居其職,以責其效;百郡千縣,各因其前,以謀其後;辭言應對,各緣其文,以覈其實,則奉職不解,而陳言者不得誣矣。《書》云:「賦納以言,明試以功,車服以庸。」「誰能不讓?誰能不敬應?」此堯、舜所以養黎民而致時雍也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