前漢孝宣皇帝紀三卷第十九



神雀元年春正月,行幸甘泉,郊(秦)〔泰〕畤。
三月,行幸河東,祠后土。賜天下勤事吏及民爵,鰥寡孤獨高年帛,所賑貸貧民勿收,行所過無出田租。詔曰:「夫江海百川之大者,今闕無祀。」其令祠官以時祠江海及洛水,膠東王相張敞為京兆尹。敞字子高,河東人。先是敞為山陽太守,郡內清治,上書自請曰:「山陽戶九萬三千,計盜賊未得者十七人,他課皆如此。臣久居閑處,而忘國事,非忠臣也,請治劇郡。」
時,膠東盜賊並起長吏不能治,乃拜敞為膠東王相。至郡,明設購賞,開賊盜令相捕斬除罪,吏追捕有功。上名尚書調補縣令者數人,國中清平。王太后數遊獵,敞上書諫曰:「臣聞秦王好淫聲,華陽后為之不聽鄭衛之曲。楚莊王好畋獵,樊姬為之不食鳥獸之肉。口非惡甘旨,耳非惡絲竹也。所以抑心意,絕嗜慾者,將欲率二君全宗祀也。禮君母出門則乘駢輜,下堂則從傅母,進退則鳴佩玉,內飾則結紉綢繆。此則至尊至貴,所以自歛制,不自恣縱之義也。今后姿質淑美,慈愛寬仁,諸侯莫不聞之,而少以畋獵縱恣為名,於是以此上聞,亦未宜也。唯觀覽於往古,合行於來今。令后姬有法則,臣下有所稱頌。」
及為京兆尹,長安多盜賊。自趙廣漢後,守尹皆不稱職。敞到則求問長安父老。偷長得數人,皆溫厚。出從僮騎,閭里以為長者,敞皆召見責問,赦其罪,令致諸偷,偷長曰:「今一旦召詣府,恐諸偷驚散,請一切受署,敞皆捕為吏,遣歸休,置酒,諸小偷悉賀,飲酒醉。偷長陰以赭土(汗)〔汙〕其衣,吏坐里門閱出,衣赭(汗)〔汙〕者悉收,一旦乃得數百人。由此桴鼓希鳴,市無偷盜。敞治京兆,修廣漢之迹。其方略耳目不及廣漢,然頗以經術儒雅以輔其政,不純用刑,故能免於戮。西羌反。
夏四月,後將軍趙充國討西羌。充國字翁孫,隴西人也,時年七十六。初,出兵,上問:「誰可將者?」充國曰:「無逾老臣,願陛下以兵屬老臣,勿以為憂。」上笑曰:「諾。」充國既行,常以遠斥候為務,行必有戰備,止必堅營壁,尤能持重。愛士卒,先計而後戰。遂至西部都尉府,日饗軍士,虜數挑戰。充國堅守,於是酒泉太守辛武賢奏言:「郡兵皆屯備南山,北邊空虛,勢不能久。」或曰:「至秋冬乃進兵,此虜在境外之策也。」今虜朝夕為寇,胡地苦寒,漢馬不能冬。屯兵在武威、張掖、酒泉,萬騎已上可以悉發,以七月上旬齎三十日糧,分兵並出張掖、酒泉,合擊罕幵在鮮水之上者,虜以畜產為命,今皆離散,兵出雖不盡誅。且奪其畜產,虜其妻子,復引軍還。冬復擊之,大兵仍出,虜必振壞。上下其書於充國。
充國以為:「武賢欲輕引萬騎,為兩道出張掖、酒泉,回遠千里,以一馬自馱,負三十日食,為米二斗四升,麥八斛,又有衣裝兵器。難以追逐,勤勞而至,虜必商軍進退,稍稍引去。逐水草,入山林,隨而深入。虜必據前險,守後阨,以絕糧道,必有傷危之憂。而武賢以為可奪畜產,虜妻子,此殆空言,非至計也。又武威、張掖皆當北塞,有通谷水草,臣恐匈奴與𦍑有謀,且欲大。入其郡兵尤不可悉發,先零首為叛逆,他種劫略,故臣欲捐罕幵闇昧之過,隱而勿彰。先行先零之誅,以振動之,宜悔過反善,因捨其罪,選良吏撫循和輯,此全師保勝,安邊之長策也。上下其書。公卿議者咸以為:「先零兵盛,而負罕幵之助,不先破罕幵,則先零亦未可圖也。」
上乃拜侍中許延壽為強弩將軍,即拜酒泉太守武賢為破𦍑將軍,賜璽書嘉納其奏,因以書勑切讓充國曰:「將軍不早及秋,共水草之利,爭其畜食,欲至冬,虜皆畜食,多藏匿山林中,依險阻將軍士卒寒,手足皸瘃,寧有利乎?將軍不念中國之費,而欲以歲數而勝微,將軍誰不樂此者。今詔破𦍑將軍武賢等擊罕幵,將軍其自引兵便道西並進,雖不相及使虜聞東方、北方兵並來,分散其心意,離其黨與。雖不能殄滅,當有瓦解者,勿復有疑。」
夏六月,有星孛于東方。
秋七月,大旱。充國上書曰:「臣前奉詔告諭罕幵,宣天子至德,以解其謀,罕幵之屬皆知明詔。今先零已為寇日久,而罕幵未有所犯。今先擊罕幵,釋先零,赦有罪,誅無辜。去一難,就兩害。誠非陛下本計也。先零欲為背叛,故與罕幵解仇結約,其心恐漢兵至而罕幵背之,先擊罕幵,而先零必救之,以堅其交。迫脅諸小國種附者稍集,虜兵浸多,用力數倍,恐國家憂累四十年數,不一二歲而已。臣之愚計,先誅先零,則罕幵之屬不煩兵而服之矣。以今進兵,誠未見其利。」上乃璽書報從充國計擊先零。
充國引兵至先零,虜久屯娶解弛,望見大軍,乘車重欲渡湟水,水道阨狹。充國曰:「此窮寇不可迫也。緩之則走不顧,急之則還致死。」乃徐行驅之,虜赴水溺死數百人,乃降。斬首五百餘級。虜遂敗走,獲牛、馬、羊十萬餘頭,車四十餘兩,兵至罕幵地,令軍無燔燒聚落,芻牧田中。罕幵羌聞之喜曰:「漢兵果不擊我豪。」靡忘使人來言願得故地。充國以聞,未報,靡忘自來歸充國。充國以聞,賜飲食,遣還諭種人。罕幵竟不煩兵而降,上賜充國書,令破𦍑將軍為充國副,進兵擊先零。
時,先零降者萬餘人,充國度其必壞,欲罷騎兵,留屯田。或諫曰:「將軍數不奉詔,一旦繡衣來責,將軍身且不能保,何國家之能安?今此利病之間,又何足爭?」充國曰:「是何言之不忠也?今漢兵久不決,四夷卒有動搖,相因而起。雖有智者,不能善其後事也。諸君徒欲自營,不為國計也。吾固以死爭之,明主可以忠言。」遂上屯田罷兵狀,奏曰:「虜易以計破,難以用兵。臣愚以為擊之不便,今吏士馬牛穀糧芻藁之費甚眾。轉輸不能給,願罷騎兵,留屯田,兵士屯要害處。益畜積,省大費,謹上屯田處器用簿。」上報曰:「如將軍計,虜何時伏誅?兵當何時得決?其熟計復奏。」充國上狀曰:「帝王之兵,以全取勝。今虜亡其美地茂草,寄託遠遁,骨肉離心,人有叛志,散師屯田,以待其變,此坐支解羌虜之具也。臣謹條屯田便宜十二事,分步兵九校,吏士各萬人,留屯田以為武備。因田致穀,威德並行,一也。排抑羌虜,使不得肥饒之地,分破其眾,成相叛之漸,二也。居民得並田作,不失農業,(二)〔三〕也。軍馬一月之食,度支田土一歲。罷騎兵以省大費,四也。至春省甲,士卒漕運穀至臨羌,以示胡虜。揚威武折衝之具,五也。以閑暇時伐材木,繕治郵亭,充入金城,六也。兵出不乘危徼倖,不出使虜因竄於風寒之地,罹於疾疫霜露之患,坐得必勝之道,七也。亡經險阻遠追死傷之患,八也。內無損威武之重,外不令虜得乘間之勢,九也。日無驚動河南大小罕幵,使生他變之憂,十也。治湟陿中道橋,令可至鮮水,以制西域,申威西極,使師從枕席上過,十一也。既省大費,徭役豫息,以戒不虞,十二也。」
詔復報曰:「將軍獨不計虜兵將攻撓屯田者,及殺略人民,將何以止之?大小罕幵前言,我告漢軍先零所在,兵久不往,得無不分別人而并擊我耶?其意常恐,今兵不出,得無變生,於先零為一,熟計復奏。」充國奏曰:「虜失地遠客,分散飢寒,皆聞天子明詔令相捕斬之賞。臣愚以為其勢自壞,今留屯田,地勢平易,多高山遠望之便,部曲相保,塹壘木樵,便兵飾弩,烽火相連,勢足并力,以逸待勞,兵之大利,騎兵雖罷。虜見屯田為必擒之具,必有土崩以歸之意,宜不久矣。今虜馬羸瘦,必不敢捐其妻子於他種中,遠來為寇。又見屯田兵精,必不敢將其累重還歸故地。若為小寇,勢不足患。臣聞戰不必勝,不苟接刃。攻不必取,不苟勞眾,釋坐勝之道,乘從危之勢。兵不見其利,而內自疲弊,貶重自損,非所以示蠻夷也。又大兵一出,還不可復留。湟中亦不可空,如是徭役自復發也。且匈奴不可不備,烏桓不可不憂。今見轉運煩費,傾國家不虞之用,以贍一隅。臣愚以為不便,且校尉臨眾宣明威德,奉厚幣,撫循罕幵羌眾,喻以明詔,必無異心,不足以疑,故出兵。臣今奉詔出塞,引軍遠攻,罷天子之精兵,散車甲於山野。雖無尺寸之功,偷得避嫌之便而無後咎,此人臣不忠之利,非明主社稷之福也。臣不敢避斧鉞之誅,謹昧死以聞。」
充國初奏事,議臣非難充國,十七人中十五人。最在後十三人,有詔詰前言不便者皆頓首服,於是詔報聽之。京兆尹張敞上書言:「充國兵在外已經夏,發隴西以北,安定以西,吏民給輸,田事廢,業無餘積。雖羌虜必破,來春民必困乏。願令諸有罪,非盜賊受財,殺人犯不道者,皆得以差入穀,此八郡贖罪,務益致穀,以備預百姓之急。」事下有司,左馮翊蕭望之曰:「民含陰陽之氣,有仁義利慾之心,在上之教化。雖堯舜在上,不能去民利慾之心,而能令其利慾不勝仁義也。雖桀紂在上,不能去民好義之心,而能令其好義不勝利慾也。故堯舜桀紂之分,在於義利而已矣。故道民不可不慎也,令民以粟贖罪,則富室得生。貧者獨死,是貧富異刑而法不一也。人情父兄內縶,聞以財得生,為人子弟者,將不顧死傷之患,敗亂之行,以赴財利,求親戚一人得生,十人已死。如此則伯夷之行壞,公綽之名滅,政教一傾,不可卒復。古者藏財於人,不足則取之,有餘則與之。故《詩》云:『爰及矜人,哀此鰥寡。』上惠下也。又曰:『雨我公田,遂及我私。』下惠上也。今西邊之役,民失作業。雖戶賦口歛以贍其用,古之通道也。百姓莫以為非,以死救生恐未可。陛下布德施教,教化既成,堯舜無以加也。今議開利路,以傷既成之化。臣竊痛之。」上復下其議。
敞曰:「令罪人出錢減死,便於煩擾良民,橫興賦歛,又諸盜賊及殺人犯,不盜者皆不得贖。首匿見知縱犯所不當得為人之屬,議者或頗言其法不可蠲除。今因此令贖甚明,何傷教化所亂,甫刑之罰小過,赦薄罪,贖有金選之品,其所從來久矣。何賊之所生。今涼州方秋饒之時,民尚饒乏。況至來春,必將大困。不早慮賑(䘏)〔卹〕必全之策,而引常經以難常人。常人可與守經,未可與從權也。」望之復對曰:「先帝聖明,賢良在位。立憲垂法,為無窮之基。」故今布令曰:「邊郡數被兵難饑寒,夭絕天年。父母相失,天下共給其費。故為軍旅卒暴之事。臣聞天漢四年,常使罪人贖罪。出錢五十萬,減死一等,豪強吏民,請奪假借,至為盜賊以贖罪。姦邪並起,臣以為使死罪贖之敗也,故曰不便。」
時,丞相御史大夫以為羌虜且破,轉輸略足相給,遂不施行敞議。賜大司農朱邑子黃金百斤,以奉祭祀。邑字仲卿,廬江人。身為列卿,居處節約俸祿,以供九族鄉黨。家無餘財,敦厚公正,不可交以私。上甚重之。將死,屬其子曰:「我故桐鄉嗇夫,其民愛我,必葬我桐鄉,後世子孫奉祀,不如桐鄉。」桐鄉民為起立祠,歲時常祭之。
是歲,韓增為大司馬車騎將軍,封龍額侯。
二年春正月乙丑,甘露降。鳳凰集於京師,群鳥從之有萬數。
夏五月,西羌平,斬其首惡大豪楊玉首以降。置金城屬國,以處降羌。赦天下。後將軍充國還,所善浩星賜迎說充國曰:「眾人皆以破羌強弩將軍出擊,斬首獲降。虜以破壞,然有識者以為虜勢窮困,兵雖不出,必自服矣。雖然,將軍即見上,宜歸功於二將軍。」充國曰:「吾年老矣,爵位已極。豈嫌伐一時之功哉!兵勢國之大事,當為後法,老臣不以余命,一為陛下言兵之利害。卒死,誰當復言之者,卒以其意對。」上然其計,武賢由是怨充國。上書告充國子中郎將(卭)〔卬〕,前從軍在西羌時,言車騎將軍張安世常不快上意,上數欲誅之。卬家將軍為上言,安世事孝武皇帝數十年,稱忠謹,宜見全恕。由是得免,卬又坐禁止,而入至充國幕府,司馬中亂屯兵,卬下吏自殺。充國乞骸骨,賜金,安車駟馬,免罷就第。
充國初以司馬從二師將軍擊匈奴,大為虜所困。漢軍乏食數日,死傷者多。充國與壯士百餘人潰圍陷陣,一師引軍隨之。遂得解,身被二十餘瘡。武帝歎之,擢為車騎將軍長史。太始之際,與霍光定策要宗廟,封營平侯。
秋,匈奴大亂,日逐王先賢單于來降。時,衛司馬會稽人鄭吉使護鄯善西南道,以攻破車師。日逐王請降於吉,吉發諸國兵五萬人迎日逐王,口萬二千人,小王將十二人。及河曲,頗有亡者。吉追斬之,遂將詣京師。封日逐王為歸德侯,吉為安遠侯。使吉并護車師以西北道,故號都護。都護之號,自吉始也。於是吉始中西域而立幕府,治塢壘城,鎮撫諸國。漢之號令,頒於西域,始自張騫,而成於鄭吉。
九月,司隸校尉蓋寬饒下獄自殺。寬饒,魏人,為儒學者所宗,剛直公清。數干犯上意,在位久不遷。越先之者多,寬饒自伐其行能,意終不滿。時上方用刑法,任中書官,寬饒奏封事曰:「方今聖道浸微,儒術不行,以刑獄為周召,以法律為詩書。」又引《易傳》,言:「五帝官天下,三王家天下。家以傳子孫,官以傳聖賢。若四時之運,成功者去不得其人,不居其位。」書奏,上以寬饒為怨謗,下其書。
時,執金吾議以為寬饒旨意欲求禪,大逆不道,遂下獄。諫議大夫鄭昌上書曰:「司隸校尉食不求飽,居不求安。進有憂國之心,退有死身之義。上無許、史之屬,下無金、張之託。職在司察,直道而行。多仇少與,上書諫國事,下有司劾以大辟。臣幸得與大夫之後,官以諫為名,不敢不言。」上不聽,遂下廷尉寬饒引佩劍自殺。
寬饒為司隸,京師肅清,居貧,子弟常步行。自戍北邊,然性頗深刻,刺舉無所廻避,貴戚大臣人人相與為怨。平恩侯許伯入第,丞相、御史大夫、中二千石皆賀,寬饒不賀,許伯請之,乃往。從西階上,東向特坐。許伯自酌,寬饒曰:「無多酌我,我有酒狂。」丞相笑曰:「次公醒而如狂,何必酒也?」坐皆屬目卑下之,酒酣作樂。長信少府檀長卿起舞,為沐猴與狗鬭,坐皆大笑,寬饒不悅,仰視屋而歎曰:「富貴無常,忽輒易人。如此傳舍,所閱多矣,唯謹慎者得久矣。君侯可不戒之。」因起趨出,劾奏長信少府以列卿而猴舞,失禮不敬。上欲罪少府,許伯為請,乃止。
寬饒初為衛尉司馬。先是司馬在部,見衛尉拜謁。嘗為衛尉徭役,使市買,寬饒按舊令,遂揖衛尉。衛尉私使寬饒,寬饒以令詣府門謁辭尚書,尚書責問衛尉。由是不敢私使,而司馬不拜。寬饒為司馬,斷其單衣令短,躬按行士卒,撫循之甚有恩信。及歲盡交代,上臨饗,罷衛士卒,數千人皆扣頭,請留一年以報寬饒厚德。匈奴單于遣名王奉獻賀正,始和親。
三年春,起樂遊苑。
二月丙辰,丞相魏相薨。
四月戊辰,御史大夫邴吉為丞相。吉起刑法小吏,及為丞相,以禮讓臨下。掾吏嘗有罪,輒與長休假,無按驗。吉曰:「丞相府有按吏之名,竊陋焉。」公府不按吏,自吉始也。御史嗜酒,醉嘔吐吉車茵,西曹白命斥之,吉曰:「以醉之失去士,此人將安所容乎?」西曹忍之,此不過汙丞相車茵耳。後邊虜入塞,發奔命卒。至此馭吏習邊事,見驛騎持赤白囊,知虜入塞,遽白吉,因曰:「恐虜復入,長吏皆老,不任兵馬。宜可預視。」吉即按省,未畢,有召問至。吉具對御史大夫不能詳知所以,得譴讓,而吉見謂憂邊思職。吉歎曰:「士無不可容,向不聞馭史之言。何見勞勉之有?」
吉嘗逢見郡鬭,死傷橫道邊,不問。前行見人逐牛,牛吐血喘息。吉使騎問逐牛行幾里已喘,掾吏獨謂丞相前後失問,以譏吉。吉曰:「人鬭相殺,長安令京兆尹之職。歲盡,丞相課其殿最,殿奏行賞罰而已。丞相不親小事,非所以道路問也。方春少陽用事,未可以暑。恐牛近行用暑喘,此時氣失節,恐有所傷害。三公典調陰陽,職當所憂。是以問之。吉子顯為議曹掾,從禮高祖廟。至夕牲(曰)〔日〕,乃使出取(齊)〔齋〕衣。吉怒曰:「宗廟至重,而顯不敬。亡吾爵者必顯也。」
秋七月甲子,大鴻臚蕭望之為御史大夫。
八月,詔曰:「吏不廉平,則治道衰。今小吏皆勤事,而俸祿薄,欲無侵漁難矣。其益吏百石已下,俸五十斛。
是歲,光祿大夫梁丘賀為少府。賀字長翁,琅邪人。初,以能心計為武騎,後為郎。上祠孝昭廟,先驅,旄頭大劍,挺墜於地,首陷泥中,刃向上。乘輿馬驚,於是上召賀筮之,曰:「有兵不吉。」上還,乃使有司代祠。
是時,霍氏外孫任宣為代郡太守,坐謀反誅。宣子章為公車丞,夜亡,乃玄祛服。入廟,執戟郎間欲為逆。發覺伏誅,其後明而入廟,自此始也。賀以筮有應,由是近幸,為大夫至少府,為人小心周密,上信重之。賀明《易》,賀子臨亦精於《易》,為黃門侍郎,講論於石渠。
四年春二月,詔曰:「迺者鳳凰、甘露降集京師,嘉瑞並見。修興五帝太一后土之祠,鸞鳳翱翔,降集於旁。齊戒之暮,神光顯著,及薦鬯之夕,神光交錯。或登於天,或降於池,從四方來集於壇。上帝嘉饗,海內承福。」其赦天下,賜民爵,鰥寡高年帛。
夏五月,潁川太守黃霸以治行尤異,秩二千石,賜爵關內侯,加賜黃金百斤。潁川吏民有行義者,爵人二級,力田一級,其真潔順女賜帛。霸為政,尚先教化,而後刑罰。務農桑,節用殖財,去食穀馬,聰明盡知下情。嘗使吏人有所按察,吏還,霸勞曰:「甚苦!食於道旁,乃為鳥所盜肉。」吏大驚以為神,以霸且知其委曲。毫釐不敢有隱,民有鰥寡孤獨死者,霸告吏曰:「某處大木可為棺,某亭猪子可為祭。」吏往皆如其言,吏民不知所出,皆稱神明。姦人去入他境,郡丞老病耳聾,督郵自欲逐之。霸不聽,或問其故,曰:「數易長吏,送故迎新之費。乃為姦吏因緣,公私費耗甚多,皆出於民。新長吏又未必賢,凡治道去其太甚耳。」霸外寬內明,得吏民心,戶口歲增,治為天下第一。
五月,詔郡國舉賢良。匈奴遣弟呼留若勝之來朝。
冬十月,有鳳十一集杜陵。
十有一月,河南太守嚴延年有罪棄市。延年為治嚴酷,冬月傳屬縣囚會府下,流血數里,河南號曰屠伯府。丞年老頗悖,素畏延年,恐見中傷。延年實親厚之,而丞愈自恐。自筮得死卦,乃求告。至京師上書,言延年罪名十事,拜奏。因飲藥自殺,以明不欺。事下按驗,有此數事。延年坐誹謗政理不道。先是延年母從東海來,適見報囚。母怒延年曰:「天道神明,人不可獨殺,行矣去汝東歸,除掃墓地待汝耳。」母還歸,復為宗族昆弟言之,後歲餘而誅矣。
延年雖酷,然敏於政事,令行禁止,郡國肅清。先是為涿郡太守,豪強放縱,盜賊橫行,吏民皆曰:「寧負二千石,無負豪強大家。」延年至,則按誅大姓高氏等,所殺十人,郡中畏慄,道不拾遺。
初,上即位,延年為御史,劾奏霍光擅廢立主上,無人臣禮,大不道,奏雖寢朝廷肅然敬憚之。延年兄弟五人皆有吏才,至二千石大官。東海賢於嚴母,號曰萬石嚴嫗。延年次弟彭祖有才藝,學《春秋》,明傳經注記,即名《嚴氏春秋》也。官至左馮翊太子太傅,不求當世,為儒者宗,或謂彭祖曰:「天時不勝人事,君不修小禮曲意,無貴人左右之助,經義雖高,不至宰相矣。願少自勉。」彭祖曰:「大凡通經術,故當修先王之道。何可委曲從俗,苟求富貴乎?」卒以太傅官終。
十有二月,鳳凰集上林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