嚴青翟




《奏請立皇子為諸侯王》


御史臣光守尚書令、丞非,下御史書到,言:「丞相臣青翟、御史大夫臣湯、太常臣充、大行令臣息、太子少傅臣安行宗正事昧死上言:大司馬去病上疏曰:『陛下過聽,使臣去病待罪行閒,宜專邊塞之思慮,暴骸中野。無以報,乃敢惟他議以干用事者。誠見陛下憂勞天下,哀憐百姓以自忘,虧膳貶樂,損郎員。皇子賴天,能勝衣趨拜,至今無號位師傅官。陛下恭讓不恤,群臣私望,不敢越職而言。臣竊不勝犬馬心,昧死願陛下詔有司,因盛夏吉時定皇子位。唯願陛下幸察。』制曰『下御史』。臣謹與中二千石二千石臣賀等議:古者裂地立國,竝建諸侯,以承天子,所以尊宗廟重社稷也。今臣去病上疏,不忘其職,因以宣恩,乃道天子卑讓自貶以勞天下,慮皇子未有號位。臣青翟、臣湯等宜奉義遵職,愚憧而不逮事。方今盛夏吉時,臣青翟、臣湯等昧死請立皇子臣閎、臣旦、臣胥為諸侯王。昧死請所立國名。」見《史記‧三王世家》。
丞相臣青翟、御史大夫臣湯昧死言:臣謹與列侯臣嬰齊、中二千石二千石臣賀、諫大夫博士臣安等議曰:伏聞周封八百,姬姓竝列,奉承天子。康叔以祖考顯,而伯禽以周公立,咸為建國諸侯,以相傅為輔。百官奉憲,各遵其職,而國統備矣。竊以為並建諸侯,所以重社稷者,四海諸侯各以其職奉貢祭。支子不得奉祭宗祖,禮也。封建使守藩國,帝王所以扶德施化。陛下奉承天統,明開聖緒,尊賢顯功,興滅繼絕。續蕭文終之後于酇,襃厲群臣平津侯等。昭六親之序,明天施之屬,使諸侯王封君得推私恩分子弟戶邑,錫號尊建百有餘國。而家皇子為列侯,則尊卑相踰,列位失序,不可以垂統於萬世。臣請立臣閎、臣旦、臣胥為諸侯王。見《史記‧三王世家》。
丞相臣青翟、御史大夫臣湯昧死言:臣青翟等與列侯、吏二千石、諫大夫博士臣慶等議,昧死奏請立皇子為諸侯王。制曰:「康叔親屬有十而獨尊者,褎有德也。周公祭天命郊,故魯有白牡、騂剛之牲。群公不毛,賢不肖差也。『高山仰之,景行嚮之』,朕甚慕焉。所以抑未成,家以列侯可。」臣青翟、臣湯、博士臣將行等伏聞康叔親屬有十,武王繼體,周公輔成王,其八人皆以祖考之尊建為大國。康叔之年幼,周公在三公之位,而伯禽據國于魯,蓋爵命之時,未至成人。康叔後扞祿父之難,伯禽殄淮夷之亂。昔五帝異制,周爵五等,春秋三等,皆因時而序尊卑。高皇帝撥亂世反諸正,昭至德,定海內,封建諸侯,爵位二等。皇子或在繈緥而立為諸侯王,奉承天子,為萬世法則,不可易。陛下躬親仁義,體行聖德,表裏文武,顯慈孝之行,廣賢能之路。內褎有德,外討彊暴。極臨北海,西(湊)〔溱〕月氏,匈奴、西域,舉國奉師。輿械之費,不賦於民。虛御府之藏以賞元戎,開禁倉以振貧窮,減戍卒之半。百蠻之君,靡不鄉風,承流稱意。遠方殊俗,重譯而朝,澤及方外。故珍獸至,嘉穀興,天應甚彰。今諸侯支子封至諸侯王,〔而家為列侯〕,臣青翟、臣湯等竊伏〔孰〕計之,皆以為尊卑失序,使天下失望,不可。臣請立臣閎、臣旦、臣胥為諸侯王。見《史記‧三王世家》。
丞相臣青翟、太僕臣賀、行御史大夫事太常臣充、太子少傅臣安行宗正事昧死言:臣青翟等前奏大司馬臣去病上疏言,皇子未有號位,臣謹與御史大夫臣湯、中二千石、二千石、諫大夫、博士臣慶等昧死請立皇子臣閎等為諸侯王。陛下讓文武,躬自切,及皇子未教。群臣之議,儒者稱其術,或誖其心。陛下固辭弗許,家皇子為列侯。臣青翟等竊與列侯臣壽成等二十七人議,皆曰以為尊卑失序。高皇帝建天下,為漢太祖,王子孫,廣支輔。先帝法則弗改,所以宣至尊也。臣請令史官擇吉日,具禮儀上,御史奏輿地圖,他皆如前故事。見《史記‧三王世家》。


《哀時命》


哀時命之不及古人兮,夫何予生之不遘時?往者不可扳援兮,倈者不可與期。志憾恨而不逞兮,抒中情而屬詩。夜炯炯而不寐兮,懷隱憂而歷茲。心鬱鬱而無告兮,眾孰可與深謀?欿愁悴而委惰兮,老冉冉而逮之。居處愁以隱約兮,志沈抑而不揚。道壅塞而不通兮,江河廣而無梁。
願至崑崙之縣圃兮,采鍾山之玉英。擥瑤木之橝枝兮,望閬風之板桐。弱水汨其為難兮,路中斷而不通。勢不能淩波以徑度兮,又無羽翼而高翔。然隱憫而不達兮,獨徙倚而而彷徉。悵惝惘以永思兮,心紆軫而增傷。倚躊躇以淹留兮,日飢饉而絕糧。廓抱景而獨倚兮,超永思乎故鄉。廓落寂而無友兮。誰可與玩此遺芳?白日晼晚其將入兮,哀余壽之弗將。車既獘而馬罷兮,蹇邅徊而不能行。身既不容于濁世兮,不知進退之宜當。冠崔嵬而切雲兮,劍淋離而從橫。衣攝葉以儲與兮,左袪挂于槫桑。右衽拂于不周兮,六合不足以肆行。上同鑿枘于伏戲兮,下合矩矱于虞唐。願尊節而式高兮,志猶卑夫禹湯。雖知困其不改操,終不以邪枉害方。世竝舉而好朋友兮,壹斗斛而相量。眾比周以肩迫兮,賢者遠而隱藏。
為鳳皇作鶉籠兮,雖翕翅其不容。靈皇其不寤知兮,焉陳詞而效忠?俗嫉妬而蔽賢兮,孰知余之從容?願舒志而抽馮兮,庸詎知其吉凶。璋珪雜于甑窐兮,隴廉與孟娵同宮。舉世以為恆俗兮,固將愁而終窮。幽獨轉而不寐兮,惟煩懣而盈匈。魂眇眇而馳騁兮,心煩冤之𢥞𢥞。志欿憾而不憺兮,路幽昧而甚難。塊獨守此曲隅兮,然欿切而永歎。愁脩夜而宛轉兮。氣涫沸其若波。握剞劂而不用兮,操規矩而無所施。騁騏驥于中庭兮,焉能極夫遠道?置猨狖于櫺檻兮,夫何以責其捷巧?駟跛鼈而上山兮,吾固知其不能陞。釋管晏而任臧獲兮,何權衡之能稱?箟簬雜于黀蒸兮,機蓬矢以射革。負擔荷以丈尺兮,欲伸要而不可得。外迫脅于機臂兮,上牽聯于矰隿。肩傾側而不容兮,固陿腹而不得息。
務光自投于深淵兮,不獲世之塵垢。孰魁摧之可久兮,願退身而窮處。鑿山楹而為室兮,下被衣于水渚。霧露濛濛其晨降兮,雲依斐而承宇。虹霓紛其朝霞兮,夕淫淫而淋雨。怊茫茫而無歸兮,悵遠望此曠野。下垂釣于谿谷兮,上要求于僊者。與赤松而結友兮,比王僑而為耦。使梟楊先導兮,白虎為之前後。浮雲霧而入冥兮,騎白鹿而容與。魂眐眐以寄獨兮,汨徂往而不歸。處卓卓而日遠兮,志浩蕩而傷懷。鸞鳳翔于蒼雲兮,故矰繳而不能加。蛟龍潛于旋淵兮,身不挂于罔羅。知貪餌而近死兮,不如下游乎清波。寍幽隱以遠禍兮,孰侵辱之可為?子胥死而成義兮,屈原沈于汨羅。雖體解其不變兮,豈忠信之可化?志怦怦而內直兮,履繩墨而不頗。執權衡而無私兮,稱輕重而不差。
摡塵垢之枉攘兮,除穢累而反真。形體白而質素兮,中皎潔而淑清。時厭飫而不用兮,且隱伏而遠身。聊竄端而匿迹兮,嗼寂默而無聲。獨便悁而煩毒兮,焉發憤而抒情?時曖曖其將罷兮,遂悶歎而無名。伯夷死于首陽兮,卒夭隱而不榮。太公不遇文王兮,身至死而不得逞。懷瑤象而佩瓊兮,願陳列而無正。生天墜之若過兮,忽爛漫而無成。邪氣襲余之形體兮,疾憯怛而萌生。願壹見陽春之白日兮,恐不終乎永年。見《楚辭》。


《諭意淮南王》


今者大王以發屯臨越事上書,陛下故遣臣助告王其事。王居遠,事薄遽,不與王同其計。朝有闕政,遺王之憂,陛下甚恨之。夫兵固凶器,明主之所重出也。然自五帝三王,禁暴止亂,非兵,未之聞也。漢為天下宗,操殺生之柄,以制海內之命,危者望安,亂者卬治。今閩越王狼戾不仁,殺其骨肉,離其親戚,所為甚多不義,又數舉兵侵陵百越,并兼鄰國,以為暴彊,陰計奇策,入燔尋陽樓船,欲招會稽之地,以踐句踐之迹。今者,邊又言閩王率兩國擊南越。陛下為萬民安危久遠之計,使人諭告之曰:『天下安寧,各繼世撫民,禁毋敢相并。』有司疑其以虎狼之心,貪據百越之利,或於逆順,不奉明詔,則會稽、豫章必有長患。且天子誅而不伐,焉有勞百姓苦士卒乎?故遣兩將屯於境上,震威武,揚聲鄉。屯曾未會,天誘其衷,閩王隕命,輒遣使者罷屯,毋後農時。南越王甚嘉被惠澤,蒙休德,願革心易行,身從使者入謝。有狗馬之病,不能勝服,故遣太子嬰齊入侍;病有瘳,願伏北闕,望大廷,以報盛德。閩王以八月舉兵於冶南,士卒罷倦,三王之眾相與攻之,因其弱弟餘善以成其(謀)〔誅〕,至今國空虛,遣使者上符節,請所立,不敢自立,以待天子之明詔。此一舉,不挫一兵之鋒,不用一卒之死,而閩王伏辜,南越被澤,威震暴王,義存危國,此則陛下深計遠慮之所出也。事效見前,故使臣助來諭王意。見《漢書‧嚴助傳》。


《上書謝罪》


《春秋》天王出居于鄴鄭,不能事母,故絕之。事君,猶子事父母也,臣助當伏誅,願奉三年計最。見《漢書‧嚴助傳》。


《上書言罷屯》


方田作時,請且罷軍屯。見《史記‧韓安國傳》。


《匈奴和親議》


千里而戰,兵不獲利。今匈奴負戎馬之足,懷禽獸之心,遷徙鳥舉,難得而制也。得其地,不足以為廣;有其眾,不足以為彊,自上古不屬為人。漢數千里爭利,則人馬罷,虜以全制其敝。且彊弩之極,矢不能穿魯縞;衝風之末,力不能漂鴻毛。非初不勁,末力衰也。擊之不便,不如和親。見《史記‧韓安國傳》,又見《漢書‧韓安國傳》。有刪節。


《屏風賦》


屏風鞈匝,蔽我君王。重葩累繡,沓璧連璋。飾以文錦,映以流黃。畫以古列,顒顒昂昂。藩后宜之,壽考無疆。見《西京雜記》上,《初學記》二十五。


《文鹿賦》


麀鹿濯濯,來我槐庭。食我槐葉,懷我德聲。質如湘縟,文如素綦。呦呦相召,《小雅》之詩。歎丘山之比歲,逢梁王于一時。見《西京雜記》上。


《月賦》


月出皦兮,君子之光。鵾鷄舞於蘭渚,蟋蟀鳴於西堂。君有禮樂,我有衣裳。猗嗟明月,當心而出。隱員巖而似鉤,蔽脩堞而分鏡。既少進以〔增〕輝,遂臨庭而高映。匪明皓璧,非淨。躔度運行,陰陽以正。文林辯囿,小臣不佞。見《西京雜記》上,又《文選‧雪賦注》,〈曹植責躬詩注〉,〈鮑照翫月城西門解中詩注引〉。


《酒賦》


梁孝王遊于忘憂之館,集諸遊士,各使為賦。鄒陽為《酒賦》。其詞曰:
清者為酒,濁者為醴。清者聖明,濁者頑騃。皆麴湒丘之麥,釀野田之米。倉風莫預,方金未啟。嗟同物而異味,歎殊才而共〔侍〕。流光驛驛,甘滋泥泥。醪釀既成,綠瓷既啟,且筐且漉,載莤載齊。庶民以為歡,君子以為禮。其品類,則洛淥酃,程鄉若下,高公之清。關中白薄,清渚縈停。凝醳醇酎,千日一醒。哲王臨國,綽矣多暇。召皤皤之臣,聚肅肅之賓。安廣坐,列雕屏,綃綺為席,犀為鎮。曳長裾,飛廣袖,奮長纓。英偉之士,莞爾而即之。君王憑玉几,倚玉屏。舉手一勞,四座之士皆若哺梁焉。乃縱酒作倡,傾盌覆觴。右以宮申,旁徵揚。樂只之深,不吳不狂。於是錫名餌,袪夕醉,遣朝醒。吾君壽億萬歲,常與日月爭光。見《西京雜記》上,《初學記》十,又二十六。


《几賦》


韓安國作《几賦》不成,鄒陽代,其詞曰:
高樹凌雲,蟠紆煩冤,旁生附枝。王爾、公舒之徒,荷斧斤,援葛藟,攀喬枝,上不測之絕頂,伐之以歸。眇者督直,聾者磨礱。齊貢金斧,楚入名工,迺成斯几。離奇髣髴,似龍盤馬迴,鳳去鸞歸。君王憑之,聖德日躋。見《西京雜記》上。


《上書吳王》


臣聞秦倚曲臺之宮,懸衡天下,畫地而人不犯,兵加胡越。至其晚節末路,張耳、陳勝連從兵之據,以叩函谷,咸陽遂危。何則?列郡不相親,萬室不相救也。今胡數涉北河之外,上覆飛鳥,下不見伏菟,鬭城不休,救兵不至,死者相隨,輦車相屬,轉粟流輸,千里不絕。何則?彊趙責于河間,六齊望于惠后,城陽顧於盧博,三淮南之心思墳墓。大王不憂,臣恐救兵之不專,胡馬遂進窺於邯鄲,越水長沙,還舟青陽。雖使梁并淮陽之兵,下淮東,越廣陵,以遏越人之糧,漢亦折西河而下,北守漳水,以輔大國,胡亦益進,越亦益深。此臣之所為大王患也。
臣聞蛟龍驤首奮翼,則浮雲北流,霧雨咸集。聖王底節修德,則游談之士歸義思名。今臣盡智畢議,易精極慮,則無國不可奸;飾固陋之心,則何王之門不可曳長裾乎?然臣所以歷數王之朝,背淮千里而自致者,非惡臣國而樂吳民也,竊高下風之行,尤悅大王之義。故願大王之無忽,察聽其至。
臣聞鷙鳥累百,不如一鶚。夫全趙之時,武力鼎士袨服叢臺之下者一旦成市,而不能止幽王之湛患。淮南連山東之俠,死士盈朝,不能還厲王之西也。然則計議不得,雖諸、賁不能安其位,亦明矣。故願大王審畫而已。
始孝文皇帝據關入立,寒心銷志,不明求衣。自立天子之後,使東牟朱虛東襃儀父之後,深割嬰兒王之。壤子王梁、代,益以淮陽。卒仆濟北,囚弟于雍者,豈非象新垣平等哉!今天子新據先帝之遺業,左規山東,右制關中,變權易勢,大臣難知。大王弗察,臣恐周鼎復起于漢,新垣過計于朝,則我吳遺銅不可期於世矣。高皇帝燒棧道,水章邯,兵不留行,收獘民之倦,東馳函谷,西楚大破。水攻則章邯以亡其城,陸擊則荊王以失其地,此皆國家之不幾者也。願大王孰察之。見《漢書‧鄒陽傳》,《文選》,《蓺文類聚》二十四。


《獄中上書自明》


臣聞忠無不報,信不見疑,臣常以為然,徒虛語耳。昔荊軻慕燕丹之義,白虹貫日,太子畏之;衛先生為秦畫長平之事,太白食昴,昭王疑之。夫精誠變天地,而信不諭兩主,豈不哀哉!今臣盡忠竭誠,畢議願知,左右不明,卒從吏訊,為世所疑。是使荊軻、衛先生復起,而燕、秦不寤也。願大王孰察之。
昔玉人獻寶,楚王誅之;李斯竭忠,胡亥極刑。是以箕子陽狂,接輿避世,恐遭此患也。願大王察玉人、李斯之意,而後楚王、胡亥之聽,毋使臣為箕子、接輿所笑。臣聞比干剖心,子胥鴟夷,臣始不信,乃今知之。願大王孰察,少加憐焉。
語曰:「有白頭如新,傾蓋如故。」何則?知與不知也。故樊於期逃秦之燕,藉荊軻首以奉丹事;王奢去齊之魏,臨城自剄以卻齊而存魏。夫王奢、樊於期非新於齊、秦而故於燕、魏也,所以去二國、死兩君者,行合于志慕義無窮也。是以蘇秦不信於天下,為燕尾生;白圭戰亡六城,為魏取中山。何則?誠有以相知也。蘇秦相燕,人惡之燕王,燕王案劍而怒,食以駃騠;白圭顯於中山,人惡之於魏文侯,文侯賜以夜光之璧。何則?兩主二臣,剖心析肝相信,豈移于浮辭哉!
故女無美惡,入宮見妒;士無賢不肖,入朝見嫉。昔司馬喜臏腳于宋,卒相中山;范睢摺脅折齒於魏,卒為應侯。此二人者,皆信必然之畫,捐朋黨之私,挾孤獨之交,故不能自免於嫉妒之人也。是以申徒狄蹈雍之河,徐衍負石入海。不容于世,義不苟取比周於朝以移主上之心。故百里奚乞食于道路,繆公委之以政;甯戚飯牛車下,而桓公任之以國。此二人豈素官于朝,借譽于左右,然後二主用之哉?感於心,合於行,堅如膠漆,昆弟不能離,豈惑於眾口哉?故偏聽生姦,獨任成亂。昔魯聽季孫之說逐孔子,宋信子冉之計囚墨翟。夫以孔、墨之辨,不能自免于讒諛,而二國以危。何則?眾口鑠金,積毀銷骨也。是以秦用戎人由余而伯中國,齊用越人子臧而彊威、宣。此二國豈係於俗,牽于世,繫奇偏之浮辭哉?公聽並觀,垂明當世。故意合則胡越為兄弟,由余、子臧是矣;不合則骨肉為讎敵,朱、象、管、蔡是矣。今人主誠能用齊、秦之明,後宋、魯之聽,則五伯不足侔,而三王易為也。
是以聖王覺寤,(損)〔捐〕子之之心,而不悅田常之賢,封比干之後,修孕婦之墓,故功業覆于天下。何則?欲善亡厭也。夫晉文親其讎而強伯諸侯,齊桓用其仇而一匡天下。何則?慈仁殷勤,誠加于心,不可以虛辭借也。
至夫秦用商鞅之法,東弱韓、魏,立強天下,卒車裂之。越用大夫種之謀,禽勁吳而霸中國,遂誅其身。是以孫叔敖三去相而不悔,於陵子仲辭三公為人灌園。今人主誠能去驕傲之心,懷可報之意,披心腹,見情素,隳肝膽,施德厚,終與之窮達,無愛于士,則桀之犬可使吠堯,而跖之客可使刺由,何況因萬乘之權,假聖王之資乎?然則〔荊〕軻湛七族,要離燔妻子,豈足為大王道哉!
臣聞明月之珠,夜光之璧,以暗投人于道,眾莫不案劍相眄者。何則?無因而至前也。蟠木根柢,輪囷離奇,而為萬乘器者。何則﹖以左右先為之容也。故無因而至前,雖出隨珠和璧,祗怨結而不見德;故有人先游,則枯木朽株,樹功而不忘。今天下布衣窮居之士,身在貧羸,雖蒙堯、舜之術,挾伊、管之辯,懷龍逢、比干之意,欲盡忠當世之君,而素無根柢之容,雖竭精神,欲開忠,於當世之君,則人主必襲按劍相眄之迹矣。是使布衣之士不得為枯木(巧)〔朽〕株之資也。
是以聖王制世御俗,獨化於陶鈞之上,而不牽乎卑辭之語,不奪乎眾多之口。故秦皇帝任中庶子蒙〔嘉〕之言,以信荊軻之說,而匕首竊發;周文王獵涇渭,載呂尚歸,以王天下。秦信左右而亡,周用烏集而王。何則?以其能越攣拘之語,馳域外之議,獨觀乎昭曠之道也。
今人主沈諂諛之辭,牽帷牆之制,使不羈之士與牛驥同皁,此鮑焦所以憤於世也,而不留富貴之樂也。
臣聞盛飾入朝者不以私汙義,底厲名號者不以利傷行。故里名勝母,曾子不入;邑號朝歌,墨子回車。今欲使天下寥廓之士,籠于威重之權,脅于位勢之貴,回面汙行,以事諂諛之人,而求親近于左右,則士有伏死堀穴巖藪之中耳,安有盡忠信而趨闕下者哉!見《史記》,《漢書》,《文選》,《蓺文類聚》五十八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