東方朔




《七諫》


平生于國兮,長于原笡。言語訥譅兮,又無彊輔。淺智褊能兮,聞見又寡。數言便事兮,見怨門下。王不察其長利兮,卒見棄乎原笡。伏念思過兮,無可改者。群眾成朋兮,上浸以惑。巧佞在前兮,賢者滅息。堯舜聖已沒兮,孰為忠直?高山崔巍兮,水流湯湯。死日將至兮,與麋鹿同坑。塊兮鞠,當道宿。舉世皆然兮,余將誰告?斥逐鴻鵠兮,近習鴟梟。斬伐橘柚兮,列樹苦桃。便娟之脩竹兮,寄生乎江潭。上葳蕤而防露兮,下泠泠而來風。孰知其不合兮,若竹柏之異心。往者不可及兮,來者不可待。悠悠蒼天兮,莫我振理。竊怨君之不寤兮,吾獨死而後已。


《初放》


惟往古之得失兮,覽私微之所傷。堯舜聖而慈仁兮,後世稱而弗忘。齊桓失于專任兮,夷吾忠而名彰。晉獻惑于孋姬兮,申生孝而被殃。偃王行其仁義兮,荊文寤而徐亡。紂暴虐失位兮,周得佐乎呂望。脩往古以行恩兮,封比干之丘壟。賢俊慕而自附兮,日浸淫而合同。明法令而脩理兮,蘭芷幽而有芳。若眾人之妒予兮,箕子寤而佯狂。不顧地以貪名兮,心怫鬱而內傷。聯蕙芷以佩兮,過鮑肆而失香。正臣端其操行兮,反離謗而見攘。世俗更而變化兮,伯夷餓于首陽。獨廉潔而不容兮,叔齊久而逾明。浮雲陳而蔽晦兮,日月乎無光。忠臣貞而欲諫兮,讒諛毀而在旁。秋草榮其將實兮,微霜下而夜降。商風肅而害生兮,百草育而不長。眾竝諧以妒賢兮,孤聖特而易傷。懷計謀而不見用兮,巖穴處而隱藏。成功隳而不卒兮,子胥死而不葬。世從俗而變化兮,隨風靡而成行。信直退而毀敗兮,虛偽進而得當。
追悔過之無及兮,豈盡忠而有功?廢制度而不用兮,務行私而去公。終不變而死節兮,惜年齒之未央。將方舟而下流兮,冀幸君之發矇。痛忠言之逆耳兮,恨申子之沈江。願悉心之所聞兮,遭值君之不聰。不開寤而難道兮,不別橫之與縱。聽奸臣之浮說兮,絕國家之久長。滅規矩而不用兮,背繩墨之正方。離憂患而乃寤兮,若縱火于秋蓬。業失之而不救兮,尚何論乎禍凶。彼離畔而朋黨兮,獨行之士其何望?日漸染而不自知兮,秋毫微哉而變容。眾輕積而折軸兮,原咎雜而累重。赴湘沅之流澌兮,恐逐波而復東。懷沙礫而自沈兮,不忍見君之蔽壅。


《沈江》


世沈淖而難論兮,俗岑峨而嵾嵯。清泠泠而殲滅分,溷湛湛而日。多梟鴞既以成群兮,玄鶴弭翼而屏移。蓬艾親入御于床弟兮,馬蘭踸踔而日加。棄捐葯芷與杜衡兮,余柰世之不知芳何。何周道之平易兮,然蕪穢而險戲。高陽無故而委塵兮,唐虞點灼而毀議。誰使正其真是兮,雖有八師而不可為。皇天保其高兮,后土持其久。服清白以逍遙兮,偏與乎玄英異色。西施媞媞而不得見兮,𡠜母勃屑而日侍。桂蠹不知所淹留兮,蓼蟲不知徒乎葵菜。處湣湣之濁世兮,今安所達乎吾志?意有所載而遠逝兮,固非眾人之所識。驥躊躇于獘輂兮,遇孫陽而得代。呂望窮因而不聊生兮,遭周文而舒志。甯戚飯牛而商歌兮,桓公聞而弗置。路室女之方桑兮,孔子過之以自侍。吾獨乖刺而無當兮,心悼怵而耄思。思比干之恲恲兮,哀子胥之慎事。悲楚人之和氏兮,獻寶玉以為石。遇厲武之不察兮,羌兩足以畢斮。小人之居勢兮,視忠正之何若?改前聖之法度兮,喜囁嚅而妄作。親讒諛而疏賢聖兮,訟謂閭娵為醜惡。愉近習而蔽遠兮,孰知察其黑白?卒不得效其心容兮,安眇眇而無所歸薄。
專精爽以自明兮,晦冥冥而壅蔽。年既已過太半兮,然埳軻而留滯。欲高飛而遠集兮,恐離罔而滅敗。獨冤抑而無極兮,傷精神而壽夭。皇天既不純命兮,余生終無所依。願自沈于江流兮,絕橫流而徑逝。寍為江海之泥塗兮,安能久見此濁世?


《怨世》


賢士窮而隱處兮,廉方正而不容。子胥諫而靡軀兮,比干忠而剖心。子推自割而飤君兮,德日忘而怨深。行明白而日黑兮,荊棘聚而成林。江離棄于窮巷兮,蒺藜乎東廂。賢者蔽而不見兮,讒諛進而相朋。梟鴞竝進而俱鳴兮,鳳皇飛而高翔。願壹往而徑逝兮,道壅絕而不通。


《怨思》


居懃其誰告兮,獨永思而憂悲。內自省而不慚兮,操愈堅而不衰。隱二年而無決兮,歲忽忽其若頹。憐余身不足以卒意兮,冀一見而復歸。哀人事之不幸兮,屬天命而委之咸池。身被疾而不間兮,心沸熱其若湯。冰炭不可以相竝兮,吾固知乎命之不長。哀獨苦死之無樂兮,惜子年之未央。悲不反余之所居兮,恨離子之故鄉。鳥獸驚而失群兮。猶高飛而哀鳴。孤死必首丘兮,夫人孰能不反其真情?故人疏而日忘兮,新人近而俞好。莫能行于杳冥兮,孰能施于無報?苦眾人之皆然兮,乘回風而遠遊。凌恆山其若陋兮,聊愉娛以忘憂。
悲虛言之無實兮,苦眾口之鑠金。過故鄉而一顧兮,泣戲欷而霑衿。厭白玉以為面兮,懷琬琰以為心。邪氣入而感內兮,施玉色而外淫。何青雲之流瀾兮,微霜降之蒙蒙。徐風至而徘徊兮,疾風過之湯湯。聞南藩樂而欲往兮,至會稽而且止。見韓眾而宿之兮,問天道之所在。借浮雲以送予兮,載雌霓而為旌。駕青龍以馳騖兮,班衍衍之冥冥。忽容容其安之兮,超慌忽其焉如?苦眾人之難信兮,願離群而遠舉。登巒山而遠望兮,好桂樹之冬榮。觀天火之炎煬兮,聽大壑之波聲,引八維以自道兮,含沆瀣以長生。居不樂以時思兮,食草木之秋實,飲菌若之朝露兮,構桂木而為室。雜橘柚以為囿兮,列夷與椒楨。鵾鶴孤而夜號兮,哀居者之誠貞。


《自悲》


哀時命之不合兮,傷楚國之多憂。內懷清之潔白兮,遭亂世離尤。惡耿介之直行兮,世溷濁而不知。何君臣之相失兮,上沅湘而分離。測汨羅之湘水兮,知時固而不反。傷離散之交亂兮,遂側身而既遠。處玄舍之幽門兮,穴巖石而窟石。從水蛟而為徒兮,與神龍乎休息。何山石之嶄巖兮,靈魂屈而偃蹇。含素水而蒙深兮,日眇眇而既遠。哀形體之離解兮,神雨而無舍。惟椒蘭之不反兮,魂迷惑而不知路。願無過之設行兮,雖滅沒之自樂。痛楚國之流亡兮,哀靈脩之過到。固時俗之溷濁兮,志瞀迷而不知路。念私門之正匠兮,遙涉江而遠去。念女嬃之嬋媛兮,涕泣流乎於悒。我決死而不生兮,雖重追吾何及!戲疾瀨之素水兮,望高山之蹇產。哀高丘之赤岸兮,遂沒身而不返。


《哀命》


怨靈脩之浩蕩兮,夫何執操之不固?悲太山之為隍兮,孰江河之可涸?願承間而效志兮,怨犯忌而干諱。卒撫情以寂寞兮,然怊悵而自悲。玉與石其同匱兮,貫魚眼與珠璣。駑駿雜而不分兮,服罷生而驂驥。年滔滔而自遠兮,壽冉冉而愈衰。心悇憛而煩冤兮。蹇超搖而無冀。固時俗之工巧兮,滅規矩而改錯。卻騏驥而不乘兮,策駑駘而取路。當世豈無騏驥兮,誠無王良之善馭。見執轡者非其人兮,故駒跳而遠去。不量鑿而正枘兮,恐矩矱之不同。不論世而高舉兮,恐操行之不調。弧弓弛而不張兮,孰云知其所至?無傾危之患難兮,焉知賢士之所死?俗推佞而進富兮,節行張而不著。賢良蔽而不群兮,朋曹比而黨譽。邪說飾而多曲兮,正法弧而不公。直士隱而避匿兮,讒諛登乎明堂。棄彭咸之娛樂兮,滅巧倕之繩墨。菎蕗雜于黀蒸兮,機蓬矢以射革。駕蹇驢而無策兮,又何路之能極?以道鍼而為釣兮,又何魚之能?
伯牙之絕弦兮,無鍾子期而聽之。和抱璞而泣血兮,安得良工而剖之?同音者相和兮,同無者相似。飛鳥號其群兮,鹿鳴求其友。故叩宮而宮應兮,彈角而角動。虎嘯而谷風至兮,龍舉而景雲往。音聲之相和兮,言物類之相感也。夫方圜之異形兮,勢不可以相錯。列子隱身而窮合處兮,世莫可以寄託。眾鳥皆有行列兮,鳳獨翔翔而無所薄。經濁世而不得志兮,願側身巖穴而自託。欲闔口而無言兮,嘗被君之厚德。獨便悁而懷毒兮,愁鬱鬱之焉極。念三年積思兮,願壹見而陳詞。不及君而騁說兮,世孰可為明之?身寢疾而日愁兮,情沈抑而不揚。眾人莫可與論道兮,悲精神之不通。


《謬諫》


亂日:鷥皇孔鳳,日以遠兮。畜鳧鴐鵝雞鶩滿堂壇兮,鼃黽游乎華池。要褭奔亡兮,騰駕橐駝。鉛刀進御兮,遙棄太阿。拔搴玄芝兮,列樹芋荷。橘柚萎枯兮,苦李旖旎。甂甌登于明堂兮,周鼎潛乎深淵。自古而固然兮,吾何怨乎今之人!見《楚辭》。


《嗟伯夷》


窮隱處兮,窟穴自藏。其隨接而得志兮,不若從孤竹于首陽。見《北堂書鈔》一百五十八。


《上書自薦》


臣朔少失父母,長養兄嫂。年十二學書,三冬文史足用。十五學擊劍。十六學《詩》《書》,誦二十二萬言。十九學孫吳兵法、戰陣之具、鉦鼓之教,亦誦二十二萬言。凡臣朔固已誦四十四萬言。又常服子路之言。臣朔年二十二,長九尺三寸,目若縣珠,齒若編貝,勇若孟賁,捷若慶忌,廉若鮑叔,信若尾生。若此,可以為天子大臣矣。臣朔昧死再拜以聞。見《漢書‧東方朔傳》。


《諫除上林苑》


臣聞謙遜靜愨,天表之應,應之以福;驕溢靡麗,天表之應,應之以異。今陛下累郎臺,恐其不高也;弋獵之處,恐其不廣也。如天不為變,則三輔之地盡可以為苑,何必盩厔、鄠、杜乎?奢侈越制,天為之變。上林雖小,臣尚以為大也。夫南山,天下之阻也。南有江淮,北有河渭,其地從汧隴以東,商雒以西,厥壤肥饒。漢興,去三河之地,止霸產以西,都涇渭之南,此所謂天下陸海之地,秦之所以虜西戎兼山東者也。其山出玉石,金、銀、銅、鐵,豫章、檀、柘異類之物,不可勝原。此百工所取給,萬民所卬足也。又有秔、稻、梨、栗、桑、麻、竹箭之饒,土宜薑芋,水多䵷魚,貧者得以人給家足,無飢寒之憂。故酆鎬之間號為土膏,其賈畝一金。今規以為苑,絕陂池水澤之利,而取民膏腴之地,上乏國家之用,下奪農桑之業,棄成功,就敗事,損耗五穀,是其不可一也。且盛荊棘之林而長養麋鹿,廣狐兔之苑,大虎狼之虛,又壞人冢墓,發人室廬,令幼弱懷土而思,耆老涕泣而悲,是其不可二也。斥而營之,垣而囿之,騎馳東西,車騖南北,又有深溝大渠,夫一日之樂不足以危無隄之輿,是其不可三也。故務苑之大,不恤農時,非所以彊國富人也。夫殷作九市之宮而諸侯叛,靈王起章華之臺而楚民散,秦興阿房之殿而天下亂。糞土愚臣,忘生觸死,逆盛意,犯隆指,罪當萬死。不勝大願,願陳《泰階六符》,以觀天變,不可不省。見《漢書‧東方朔傳》。


《化民有道對》


堯、舜、禹、湯、文、武、成、康上古之事,經歷數千載,尚難言也,臣不敢陳。願近述孝文皇帝之時,當世耆老皆聞見之。貴為天(下)〔子〕,富有四海,身衣弋綈,足履革舄,以韋帶劍,莞蒲為席,兵木無刃,衣縕無文,集上書囊以為殿帷;以道德為麗,以仁義為準。于是天下望風成俗,昭然化之。今陛下以城中為小,圖起建章,左鳳闕,右神明,號稱千門萬戶;木土衣綺繡,狗馬被繢罽,宮人簪瑇瑁,垂珠璣;設戲車,教馳逐,飾文朱,樷珍怪;撞萬石之鐘,擊雷霆之鼓,作俳優,舞鄭女。上為淫侈如此,而欲使民獨不奢侈失農,事之難者也。陛下誠能用臣朔之計,推甲乙之帳,燔之於四通之衢,卻走馬示不復用,則堯舜之隆宜可與比治矣。《易》曰:「正其本,萬事理。失之豪氂,差以千里。」願陛下留意察之。見《漢書‧東方朔傳》。


《對詔》


淩山越海,窮天乃止。見《文選‧海賦注》。


《臨終諫天子》


《詩》云:「營營青蠅,止于蕃。愷悌君子,無信讒言。讒言罔極,交亂四國。」願陛下遠巧佞,退讒言。見《史記‧褚先生補傳》。


《與公孫弘借車書》


蓋聞爵祿不相責以禮,同類之游不以遠近為敘。是以東門先生居蓬戶空穴之中,而魏公子一朝以百騎尊寵之。呂望未嘗與文王同席而坐,一朝讓以天下半。大丈夫相知,何必撫塵而游,垂髮齊年,偃伏以日數哉!見《初學記》十八,《御覽》四百十。
朔當從甘泉,願借外廄之後乘。木槿夕死朝榮,士亦不長貧也。見《蓺文類聚》八十九。


《與友人書》


不可使塵網名韁拘鎖,怡然長笑,脫去十洲三梟,相期拾瑤草,吞日月之光華,共輕舉耳。


《非有先生論》


非有先生仕於吳,進不稱往古以廣主意,退不能揚君美以顯其功,默(默)〔然〕無言者三年矣。吳王怪而問之曰:「寡人獲先人之功,寄于眾賢之上,夙興夜寐,未嘗敢怠也。今先生率然高舉,遠集吳地,將以輔治寡人,誠竊嘉之。體不安席,食不甘味,目不視靡曼之色,耳不聽鐘鼓之音,虛心定志欲聞流議者三年于茲矣。今先生進無以輔治,退不揚主譽,竊為先生不取也。蓋懷能而不見,是不忠也;見而不行,主不明也。意者寡人殆不明乎?」非有先生伏而唯唯。吳王曰:「可以談矣,寡人將竦意而聽焉。」先生曰:「於戲!可乎哉?可乎哉?談何容易!夫談者,有悖于而目佛于耳,謬于心而便于身者,或有說於目、順於耳、快于心而毀于行者,非有明王聖主,孰能聽之?」吳王曰:「何為其然也?『中人以上可以語上也』,先生試言,寡人將覽焉。」
先生對曰:「昔者關龍逢深諫于桀,而王子比干直言于紂,此二臣者,皆極慮盡忠,閔王澤不下流,而萬民騷動,故直言其失,切諫其邪者,將以為君之榮,除主之禍也。今則不然,反以為誹謗君之行,無人臣之禮,果紛然傷于身,蒙不辜之名,戮及先人,為天下笑。故曰談何容易!是以輔弼之臣瓦解,而邪諂之人竝進,〔遂〕及飛廉、惡來(輩)〔革〕等。三人皆詐偽,巧言利口以進其身,陰奉彫瑑刻鏤之好以納其心。務快耳目之欲,以苟容為度。遂往不戒,身沒被戮,宗廟崩阤,國家為墟,放戮聖賢,親近讒夫。《詩》不云乎?『讒人罔極,交亂四國』,此之謂也。故卑身賤體,說色微辭,愉愉煦煦,終無益于主上之治,即志士仁人不忍為也。將儼然作矜莊之色,深言直諫,上以拂人主之邪,下以損百姓之害,則忤于邪主之心,歷于衰世之法。故養壽命之士莫肯進也,遂居(家)〔深〕山之間,積土為室,編蓬為戶,彈琴其中,以詠先王之風,亦可以樂而忘死矣。是以伯夷、叔齊避周,餓于首陽之下,後世稱其仁。如是,邪主之行固足畏也,故曰談何容易!」
于是吳王懼然易容,捐薦去几,危坐而聽。先生曰:「接輿避世,箕子被髮佯狂,此二子者,皆避濁世以全其身者也。使遇明王聖主,得清讌之閒,寬和之色,發憤畢誠,圖畫安危,揆度得失,上以安主體,下以便萬民,則五帝三王之道可幾而見也。故伊尹蒙恥辱,負鼎俎,和五味以干湯,太公釣于渭之陽以見文王。心合意同,謀無不成,計無不從,誠得其君也。深念遠慮,引義以正其身,推恩以廣其下,本仁祖誼,褒有德,祿賢能,誅惡亂,總遠方,壹統類,美風俗,此帝王所由昌也。上不變天性,下不奪人倫,則天地和洽,遠方懷之,故號聖王。臣子之職既加矣,于是裂地定封,爵為公侯,傳國子孫,名顯後世,民到于今稱之,以遇湯與文王也。太公、伊尹以如此,龍逢、比干獨如彼,豈不哀哉!故曰談何容易!」
于是吳王穆然,俛而深惟,仰而泣下交頤,曰:「嗟乎!余國之不亡也,綿綿連連,殆哉,世〔之〕不絕也!」于是正明堂之朝,齊君〔臣〕之位,舉賢材,布德惠,施仁義,賞有功,親節儉,減後宮之費,損車馬之用,放鄭聲,遠佞人,省庖廚,去侈靡,卑宮館,壞苑囿,填池塹,以與貧民無產業者,開內藏,振貧窮,存耆老,恤孤獨,薄賦斂,省刑辟。行此三年,海內晏然,天下大洽,陰陽和調,萬物咸得其宜;國無災害之變,民無飢寒之色,家給人足,畜積有餘,囹圄空虛;鳳皇來集麒麟在郊,甘露既降,朱草萌芽,遠方異俗之人嚮風慕義,各奉其職而來朝賀。故治亂之道,存亡之端,若此易見,而君人者莫肯為也,臣愚竊以為過。故《詩》云:「王國克生,惟周之貞,濟濟多士,文王以寧。」此之謂也。見《漢書‧東方朔傳》,《文選》,《蓺文類聚》二十四。


《隱真論》


處天地之先,不以為長。在萬古之下,不以為久。隨時應變,與物俱化。見《釋藏‧陪字號》,唐釋法琳《辨正論》。


《荅客難》


客難東方朔曰:「蘇秦、張儀一當萬乘之主,而都卿相之位,澤及後世。今子大夫脩先王之術,慕聖人之義,諷誦《詩》《書》百家之言,不可勝數,著于竹帛,脣腐齒落,服膺而不釋,好學樂道之效,明白甚矣。自以智能海內無雙,則可謂博聞辯智矣。然悉力盡忠以事聖帝,曠日持久,官不過侍郎,位不過執戟,意者尚有遺行邪?同胞之徒無所容居,其故何也?」
東方先生喟然長息,仰而應之曰:「是固非子之所能備也。彼一時也,此一時也,豈可同哉?夫蘇秦、張儀之時,周室大壞,諸侯不朝,力政爭權,相禽以兵,并為十二國,未有雌雄,得士者彊,失士者亡,敨談說行焉。身處尊位,珍寶充內,外有廩倉,澤及後世,子孫長享。今則不然。聖帝流德,天下震懾,諸侯賓服,連四海之外以為帶,安於覆盂,動猶運之掌,賢不肖何以異哉?遵天之道,順地之理,物無不得其所。故綏之則安,動之則苦,尊之則為將,卑之則為虜;抗之則在青雲人上,抑之則在深泉之下;用之則為虎,不用則為鼠;雖欲盡節效情,安知前後?夫天地之大,士民之眾,竭精談說,竝進輻湊者不可勝數,悉力募之,困于衣食,或失門戶。使蘇秦、張儀與僕竝生于今之世,曾不得掌故,安敢望常侍郎乎!故曰時異事異。
「雖然,安可以不務脩身乎哉!《詩》云:『鼓鐘于宮,聲聞于外。』『鶴鳴于九皋,聲聞于天。』苟能脩身,何患不榮!太公體行仁義,七十有二(延)〔乃〕設用于文武,得信厥說,封于齊,七百歲而不絕。此士所以日夜孳孳,敏行而不敢怠也。辟若䳭鴒,飛且鳴矣。傳曰:『天不為人之惡寒而輟其冬,地不為人之惡險而輟其廣,君子不為小人之匈匈而易其行。』『天有常度,地有常形,君子有常行;君子道其常,小人計其功。』《詩》云:『禮義之不愆,何恤人之言?』故曰:『水至清則無魚,人至察則無徒。冕而前旒,所以蔽明;黈纊充耳,所以塞聰。』明有所不見,聰有所不聞,舉大德,赦小過,無求備於一人之義也。枉而直之,使自得之;優而柔之,使自求之;揆而度之,使自索之。蓋聖人教化如此,欲自得之;自得之,則敏且廣矣。
「今世之處士,魁然無徒,廓然獨居,上觀許由,下察接輿,計同范蠡,忠合之胥,天下和平,與義相扶,寡耦少徒,固其宜也,子何疑于我哉?若夫燕之用樂毅,秦之任李斯,酈食其之下齊,說行如流,曲從如環,所欲必得,功若丘山,海內定,國家安,是遇其時也,子又何怪之邪!語曰『以筦闚天,以蠡測海,以莛撞鐘』,豈能通其條貫,考其文理,發其音聲哉!繇是觀之,譬猶鼱鼩之襲狗,孤豚之咋虎,至則靡耳,何功之有?今以下愚而非處士,雖欲勿困,固不得已。此適足以明其不知權變而終或于大道也。」見《漢書‧本傳》,《文選‧蓺文類聚》二十五。


《荅驃騎難》


干將莫邪,天下之利劍也,水斷鵠雁,陸斷馬牛,將以補履,曾不如一錢之錐。騏驎、綠耳、蜚鴻、驊騮,天下良馬也,將以捕鼠于深宮之中,曾不如跛貓。


《十洲記序》


臣學仙者耳,非得道之人。以國家盛美,特招延儒墨于文網之內,抑絕俗之道,擯虛詭之迹。臣故韜隱逸而赴玉庭,藏養生而侍朱闕矣。亦由尊上好道,且復欲徜徉威儀也。曾隨師主之履行,北至朱陵枎桑之國,溽海冥夜之丘,純陽之陵,始青之下,月宮之閒。內游七丘,中旋十洲,踐赤縣而遨五嶽,行陂澤而息名山。臣自少及今,周流六天,涉歷八極于是矣。未若陵虛之子、飛真之官,上下九天,洞視百方,北極鉤陳而并華蓋,南翔太丹而栖大夏,東之通陽之霞,西薄寒穴之野,日月所不逮,星漢所不與。其上無復物,其下無復底。臣之所識始愧不足以酬廣訪矣。


《旱頌》


維昊天之大旱,失精和之正理。遙望白雲之酆淳,滃曈曈而亡止。陽風吸習而熇熇,群生閔懣而愁憒。隴畝枯槁而允布,壤石相聚而為害。農夫垂拱而無為,釋其耰鉏而下涕。悲壇畔之遭禍,痛皇天之靡濟。見《蓺文類聚》一百。


《寶甕銘》


寶雲生于露壇,祥風起于月館。望三壼如盈尺,視八鴻如縈帶。見王子年《拾遺記》。


《誡子》


明者處世,莫尚于中。優哉游哉!與道相從。首陽為拙,侯惠為工。飽食安步,以仕代農。依隱玩世,詭時不逢。是故才盡者身危,好名得華,有群者累生,孤貴者失和,遺餘者不匱,自盡者無多。聖人之道,一龍一蛇。形見神藏,與物變化。隨時之宜,無有常家。見《蓺文類聚》二十三,《御覽》四百五十九。


《東方朔占》


子日東風,卯日雨。丑日東風,辰日雨。寅日東風,已日雨。卯日東風,午日雨。辰日東風,未日雨。已日東風,申日雨。午日東風,即日雨。未日東風,申日雨。申日東風,子日雨。酉日東風,丑日雨。戍日東風,寅日雨。亥日東風,辰日雨。甲子日雨,丙寅止。乙丑日雨,丁卯止。丙寅日雨,即日止。丁卯雨,夕止。戊辰雨,夜半止。已已雨,立止。庚午日雨,辛未止。辛未日雨,戊寅止。壬申日雨,即日止。癸酉日雨,甲戍止。甲戍日雨,即時止。已卯日雨,立止。庚辰日雨,即止。辛已日雨,癸未止。壬午日雨,即日止。癸未日雨,甲申止。甲申日雨,即止。乙酉日雨,丙戍止。丙戍日雨,即止。丁亥日雨,即時止。戊子日雨,庚寅止。已丑日雨,庚寅止。庚寅日雨,即時止。辛卯日雨,即止。壬辰日雨,辛丑止。癸已日雨,夕止。甲午日雨,即時止。乙未日雨,丁酉止。丙申日雨,夕止。丁酉日雨,已亥。止戊戍日雨,辛丑止。已亥日雨,即止。庚子日雨,壬辰止。辛丑日雨,壬寅止。壬寅日雨,即止。癸卯日雨,即時止。甲辰日雨,即止。乙已日雨,丙午止。丙午日雨,即止。丁未日雨,即時止。戊申日雨,庚戍止。已酉日雨,辛亥止。庚戊日雨,即止。辛亥日雨,癸丑止。壬子日雨,癸丑止。癸丑日雨,即時止。甲寅日雨,即止。乙卯日雨,丙辰止。丙辰日雨,丁已止。丁已日雨,即時止。戊午日雨,即止己。未日雨,即止。庚申日雨,即止。辛酉日雨,即時止。壬戍日雨,即時止。癸亥日雨,即時止。子日雨,立止。不止寅,日止。丑日雨,寅日止;不止,至卯日止。寅日雨,即止;不止,卯日止。卯日雨,即止。不止,已日止。辰日雨,已日止。已日雨,未日止;不止,申日止。午日雨,立止;不止,至十日陰。未日雨,申日止;不止,戍日止。申日雨,夕止,見月不見日,久陰。酉日雨,立止;不止,久陰。戍日雨,立止;不止,久陰。亥日雨,立止;不止,久陰。此其大概也。見《開元占經》九十二。
凡霧氣,不順四時,逆相交錯,微風小雨,為陰陽氣亂之象。從寅至辰已以上,周而復始。為逆者不成,積日不解者,晝夜昏闇,天下欲分離。見《開元占經》一百一。
正月朔日雨,歲中下田,麥成,禾黍小貴。三月得已朔,大麥熟。庚朔,禾熟,兵賊起。辛朔,下田不收。壬朔,赤地千里,米穀貴。癸朔,熟。三月有三卯,大豆好;無三卯,旱,種禾。四月丙朔,夏苗長。四月無三卯,旱,種麻。常以正月一日夜半子時候,侯東方有黃色雲者,春大赦;南方有黃色雲者,夏有赦;西方有黃色雲者,秋有赦;北方有黃色雲者,冬有赦;雜者,皇太子有赦;有黑雲雜者,必有皇后若女子之赦。見《開元占經》一百十一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