田邑




《報馮衍書》


僕雖駑怯,亦欲為人者也,豈苟貪生而畏死哉!曲戟在頸,不易其心,誠僕志也。閒者,老母諸弟見執于軍,而邑安然不顧者,豈非重其節乎?若使人居天地,壽如金石,要長生而避死可也。今百齡之期,未有能至,老壯之閒,相去幾何?誠使故朝尚在,忠義可立,雖老親受戮,妻兒橫分,邑之願也!
閒者,上黨黠賊,大眾圍城,義兵兩輩,入據井陘。邑親潰敵圍,拒擊宗正,自試智勇,非不能當。誠知故朝為兵所害,新帝司徒已定三輔,隴西、北地,從風響應。其事昭昭,日月經天,河海帶地,不足以比。死生有命,富貴在天,天下存亡,誠云命也。邑雖沒身,能如命何?
夫人道之本,有恩有義,義有所宜,恩有所施。君臣大義,母子至恩。今故主已亡,義其誰為?老母拘執,恩所當留,而厲以貪權,誘以策馬,抑其利心,必其不顧,何其愚乎!
邑年三十,歷位卿士,性少嗜慾,情厭事為。況今位尊身危,財多命殆,鄙人知之,何疑君子?
君長、敬通,揭節垂組,自相署立。蓋仲由使門人為臣,孔子譏其欺天。君長據位兩州,加以一郡,而河東畔國,兵不入彘,上黨見圍,不窺太谷,宗正臨境,莫之能援。兵威屈辱,國權日損。三王背畔,赤眉害主。未見兼行倍道之赴,(昔)〔若〕墨翟累繭救宋,申包胥重胝存楚,衛女馳歸,唁兄之志。主亡一歲,莫知定所,虛冀妄言,苟肆鄙塞。未能事生,安能事死?未知為臣,焉知為主?豈厭為臣子,思為君父乎!欲搖泰山而蕩北海,事敗身危,要思邑言。見《後漢‧馮衍傳》。


《勸鮑永書》


愚聞丈夫不釋故而改圖,哲士不徼幸而出危。今君長,故主敗不能死,新帝立不肯降,擁眾而據壁,欲襲六國之從。與邑同事一朝,內為刎頸之盟,興兵背畔,攻取涅城。破君長之國,壞父母之鄉,首難結怨,輕弄兇器。人心難知,何意君長當為此計?昔者韓信將兵,無敵天下,功不世出,略不再見,威執項羽,名出高帝,不知天時,就烹於漢。知伯分國,既有三晉,欲大無已,身死地分,頭為飲器。君長銜命出征,擁帶徒士,上黨厄不能救,河東畔不能取,朝有顛沛之憂,國有分崩之禍,上無仇牧之節,下無不占之志。天之所壞,人不能支。君長將兵,不與韓信同日而論;威行得眾,不及智伯萬分之半。不見天時,不知厭足,欲明人臣之義,當先知故主之未然;欲貪天下之利,宜及新主之未為。今故主已敗,新主既成,四海為羅網,天下為敵人,舉足遇害,動搖觸患,履深淵之薄冰不為啼,涉千鈞之發機不知懼,何如其知也?絕鮑氏之姓,廢子都之業,誦堯之言,服桀之行,悲夫命也!張舒內行邪孽,不遵孝友,疏其父族,外附妻黨,已收三族,將行其法。能逃不自詣者舒也,能夷舒宗者予也。見《後漢‧馮衍傳》注引《東觀記》。


《說隗囂》


昔更始西都,四方響應。天下喁喁,謂之太平。一旦敗壞,大王幾無所厝。今南有子陽,北有文伯,江湖海岱,王公十數。而欲牽儒生之說,棄千乘之基,羈旅危國,以求萬全,此循覆車之軌,計之不可者也!今天水完富,士馬最彊,北收西河、上郡,東收三輔之地,案秦舊迹,表裏山河,元請以一丸泥為大王東封函谷關。此萬世一時也!若計不及此,且畜養士馬,據隘自守,曠日持久,以待四方之變。圖王不成,其弊猶足以霸。要之,魚不可脫于淵。神龍失勢,即還與蚯蚓同。見《後漢‧隗囂傳》,又見袁宏《後漢紀》以前半篇為後半,其文亦小異。


《諫隗囂謀殺來歙》


愚聞為國者慎器與名,為家者畏怨重禍。俱慎名器,則下服其命;輕用怨禍,則家受其殃。今將軍遣子質漢,內懷它志,名器逆矣!外人有議,欲謀漢使,輕怨禍矣!古者列國兵交,使在其閒,所以重兵貴和而不任戰也。《春秋傳》曰:「交兵,通使可也。」何況承王命藉重質而犯之哉?上不合于正義,內不周于長利,苟行盜賊之短策,又何是非之能識?加以伯春委身,已在闕庭,而屠漢使,此踐機試劍,授刃于頸也!君叔雖單車遠使,而陛下之外兄也。害之無損于漢,而隨以族滅。昔宋執楚使,遂有析骸易子之禍。小國猶不可辱,況于萬乘之主,重以伯春之命哉!見袁宏《後漢紀》五,《後漢‧來歙傳》。


《喻牛邯書》


遵與隗王歃盟為漢,自經歷虎口,踐履死地,已十數矣。于時周洛以西,無所統壹,故為王策,欲東收關中,北取上郡,進以奉天人之用,退以懲外夷之亂。數年之閒,冀聖漢復存,當挈河、隴,奉舊都,以歸本朝。生民以來,臣人之勢,未有便于此時者也。而王之將吏,群居穴處之徒,人人(抵)〔扺〕掌,欲為不善之計。遵與孺卿,日夜所爭,害幾及身者,豈一事哉!前計抑絕,後策不從,所以吟嘯扼腕,垂涕登車。幸蒙封拜,得延論議。每及西州之事,未嘗敢忘孺卿之言。今車駕大眾已在道路,吳、耿驍將,雲集四境。而孺卿以奔離之卒,拒要阸,當軍衝,視其形勢何如哉?
夫智者覩危思變,賢者泥而不滓。是以功名終申,策畫復得。故夷吾束縛而相齊,黥布杖劍以歸漢。去愚就義,功名竝著。今孺卿當成敗之際,遇嚴兵之鋒,可為怖慄。宜斷之心胸,參之有識。見《後漢‧隗囂傳》。


《覽海賦》


余有事于淮浦,覽滄海之茫茫。悟仲尼之乘桴,聊從容而遂行。馳鴻瀨以漂騖,翼飛風而迴翔;顧百川之分流。煥爛熳以㊣成章。風波薄其,邈浩浩以㊣湯湯。指日月以㊣為表,索方瀛與壼梁;曜金璆以㊣為闕,次玉石而為堂。蓂芝列于階路,涌醴漸于中唐。朱紫彩爛,明珠夜光。松喬坐于東序,王母處于西箱。命韓眾與岐伯,講神篇而校靈章。願結旅而自託,因離世而高遊。騁飛龍之驂駕,歷八極而迴周。遂竦節而響應,勿輕舉以㊣神浮。遵霓霧之掩蕩,登雲塗以㊣淩厲。乘虛風而體景,超太清以㊣增逝。麾天閽以㊣啟路,闢閶闔而望余。通王謁于紫宮,拜太一而受符。見《蓺文類聚》八。


《北征賦》


余遭世之顛覆兮,罹填塞之阨災。舊室滅以㊣丘墟兮,曾不得乎少留㊣。遂奮袂以㊣北征兮,超絕迹而遠遊。
朝發軔于長都兮,夕宿瓠谷之玄宮。歷雲門而反顧,望通天之崇崇。乘陵崗以㊣登降,息郇邠之邑鄉。慕《公劉》之遺德,及《行葦》之不傷。彼何生之優渥,我獨罹此百殃。故時會之變化兮,非天命之靡常。登赤須之長坂,入義渠之舊城。忿戎王之淫狡,穢宣后之失貞。嘉秦昭之討賊,赫斯怒以㊣北征。紛吾去此舊都兮,騑遲遲以㊣歷茲。遂舒節以㊣遠逝兮,指安定以㊣為期。涉長路之緜緜兮,遠紆回以㊣樛流。過泥陽而太息兮,悲祖廟之不脩。釋余馬于彭陽兮,且弭節而自思。日晻晻其將暮兮,覩牛羊之下來。寤曠怨之傷情兮,哀詩人之歎時。越安定以㊣容與兮,遵長城之漫漫。劇蒙公之疲民兮,為強秦乎築怨。舍高、亥之切憂兮,事蠻狄之遼患;不耀德以㊣綏遠兮,顧厚固而繕藩。首身分而不寤兮,猶數功而辭諐。何夫子之妄說兮,孰云地脈而生殘?登鄣隧而遙望兮,聊須臾以㊣婆娑。閔獯鬻之猾夏兮,弔尉卭于朝那。從聖文之克讓兮,不勞師而幣加。惠父兄于南越兮,黜帝號于尉佗。降几杖于藩國兮,折吳濞之逆邪。惟太宗之蕩蕩兮,豈曩秦之所圖?隮高平而周覽,望山谷之嵯峨。野蕭條以㊣莽蕩,迴千里而無家。風猋發以㊣漂遙兮,谷水灌以㊣揚波。飛雲霧之杳杳,涉積雪之皚皚。雁邕邕以㊣群㊣翔兮,鵾鷄鳴以㊣嚌嚌。遊子悲其故鄉,心愴愴以㊣傷懷。撫長劍㊣而慨息,泣漣落而霑衣。攬余涕以㊣於邑兮,哀生民之多故。夫何陰曀之不陽兮,嗟久失其平度。諒時運之所為兮,永伊鬱其誰愬。
亂曰:夫子固窮,遊藝文兮。樂以忘憂,惟聖賢兮。達人從事,有儀則兮。行止屈申,與時息兮。君子履信,無不居兮。雖之蠻貊,何憂懼兮。見《文選》,《蓺文類聚》二十七。


《冀州賦》


夫何事于冀州,聊託公以㊣遊居。歷九土而觀風,亦悊人之所虞。遂發軫于京洛,臨孟津而北厲。想尚甫之威虞,號蒼兕而明誓。既中流而歎息,美周武之知性。謀人神以㊣動作,享烏魚之瑞命。贍淇澳之園林,善綠竹之猗猗。望常山之峨㊣峨,登北嶽而高遊。嘉孝武之乾乾,親飾躬于伯姬。建封禪于岱宗,瘞玄玉于此丘。徧五嶽與四瀆,觀滄海以㊣周流。鄙臣恨不及事,陪後乘之下僚。今匹馬之獨征,豈斯樂之足娛?且休精于敝邑,聊卒歲以㊣須臾。見《蓺文類聚》六,又二十八,《初學記》八。
漱余馬乎洹泉,嗟西伯于牖城。見《續漢‧郡國志》一注。
感鳧藻以㊣進樂兮。見《文選‧顏延之〈秋胡詩〉》注。
過蕩陰而弔晉鄙,責公子之不臣。見《水經‧蕩水注》。


《悼離騷》


夫華植之有零茂,故陰陽之度也。聖哲之有窮達,亦命之故也。惟達人進止,得時行以㊣遂伸,否則詘而坼蠖,體龍虵以㊣幽潛。見《蓺文類聚》五十八。


《復護羌校尉疏》


今涼州部皆有降羌,羌胡被髮左袵,而與漢人雜處。習俗既異,言語不通,數為小吏、黠人所見侵奪。窮恚無聊,故致反叛。夫蠻夷寇亂,皆為此也。舊制:益州部置蠻夷騎都尉,幽州部置領烏桓校尉,涼州部置護羌校尉,皆持節領護,理其怨結,歲時循行,問所疾苦。又數遣使,驛通動靜,使塞外羌夷,為吏耳目。州郡因此,可得儆備。今宜復如舊,以明威防。見《後漢‧西羌傳》。


《上言宜復置烏桓校尉》


烏桓天性輕黠,好為寇賊。若久放縱,而無總領者,必復侵掠居人。但委主降掾史,恐非所能制。臣愚以為宜復置烏桓校尉,誠有益于附集,省國家之邊慮。見《後漢‧烏桓傳》。


《上言選置東宮及諸王國官屬》


孔子稱「性相近,習相遠也。」賈誼以為「習與善人居,不能無為善。猶生長于齊,不能無齊言也。習與惡人居,不能無惡,猶生長于楚,不能無楚言也。」是以聖人審所與居,而戒慎所習。昔成王之為孺子,出則周公、召公、太史佚,入則太顛、閎夭、南宮括、散宜生。左右前後,禮無違者。故成王一日即位,天下曠然太平。是以《春秋》「愛子,教以義方,不納于邪。驕奢淫佚,所自邪也」。《詩》云:「貽厥孫謀,以宴翼子。」言武王之謀遺子孫也。
漢興,太宗使鼂錯導太子以法術,賈誼教梁王以《詩》《書》。及至中宗,亦令劉向、王褎、蕭望之、周堪之徒,以文章儒學,保訓東宮以下,莫不崇𥳑其人,就成德器。今皇太子諸王,雖結髮學問,修習禮樂,而傅相未置賢才,官屬多闕舊典。宜博選名儒有威重明通政事者,以為太子太傅。東宮及諸王國,備置官屬。又舊制:太子食湯沐十縣,設周衛交戟,五日一朝,因坐東箱,省視膳食,其非朝日,使僕、中允旦旦請問而已。明不媟黷,廣其敬也。見《後漢‧班彪傳》。


《奏事》


臣聞師曰:太學明堂辟雍者,禮樂之府,詩書之林。見《北堂書鈔》八十三引班彪奏。


《上事》


賜竽、瑟、箜篌㊣。見《書鈔》十九。
元狩六年,罷太尉,置司馬。時議以㊣北軍中侯㊣有千人司馬,故加之大司馬,所以㊣別大小司馬之號。見《御覽》二百九。
可選師、傅、將、相子孫、有口行好學者、以㊣備縫衣舍人。見《御覽》六百九十。
官吏二千石,布襦、羊裘。以㊣白木杯飲食,飾虛,欲以㊣求名于譽。見《御覽》七百五十九。
吏民葬埋,有馬被毛鬣,角、蹄、玫瑰、宜皆以㊣法禁之。見《御覽》八百九。


《奏議答北匈奴》


臣聞孝宣皇帝敕邊守尉曰:「匈奴大國,多變詐。交接得其情,則卻㊣敵折沖;應對入其數,則反為輕欺。」今北奴見南單于來附,懼謀其國,故數乞和親,又遠驅牛馬,與漢合市;重遣名王,多所貢獻;斯皆外示富強,以相欺誕也。臣見其獻益重,知其國益虛;歸親愈數,為懼愈多。然今既未獲助南,則亦不宜絕北。羈縻之義,禮無不答。謂可頗加賞賜,略與所獻相當,明加曉告,以前世呼韓邪、郅支行事。
報答之辭令必有適。今立稾草並上,曰:「單于不忘漢恩,追念先祖舊約,欲修和親,以輔身安國。計議甚高,為單于嘉之。往者匈奴數有乖亂,呼韓邪、郅支自相讎隙,竝蒙孝宣皇帝垂恩救護,故各遣侍子稱藩保塞。其後郅支忿戾,自絕皇澤;而呼韓附親,忠孝彌著。及漢滅郅支,遂保國傳嗣,子孫相繼。今南單于攜眾向南,款塞歸命。自以呼韓嫡長,次第當立,而侵奪失職,猜疑相背,數請兵將,歸埽北庭,策謀紛紜,無所不至。惟念斯言不可獨聽,又以北單于比年貢獻,欲修和親,故拒而未許,將以成單于忠孝之義。漢秉威信,總率萬國,日月所照,皆為臣妾。殊俗百蠻,義無親疏,服順者褒賞,畔逆者誅罰。善惡之效,呼韓、郅支是也!今單于欲修和親,款誠已達,何嫌而欲率西域諸國,俱來獻見?西域國屬匈奴與屬漢何異?單于數連兵亂,國內虛耗,貢物裁以通禮,何必獻馬裘?
「今齎雜繒五百匹,弓鞬韇丸一,矢四發,遣遺單于。又賜獻馬左骨都侯、右谷蠡王,雜繒各四百匹,斬馬劍各一。單于前言先帝時所賜呼韓邪竽、瑟、空侯皆敗,願復裁賜。念單于國尚未安,方厲武節,以戰攻為務,竽瑟之用,不如良弓、利劍,故未以齎。朕不愛小物于單于,便宜所欲,遣驛以聞。」見《後漢‧南匈奴傳》。


《與京兆丞郭季通書》


劉孟公藏器于身,用心篤固,實瑚槤之器,宗廟之寶也。見《後漢‧蘇竟傳》注引《三輔決錄》注。


《與金昭卿書》


遠在東垂,吏道迫促。見《文選‧張華〈答何劭詩〉》注。


《王命論》


昔在帝堯之禪曰:「咨爾舜,天之厤數在爾躬。」舜亦以命禹,臮于稷、契,咸佐唐、虞,光濟四海,奕世載德,至于湯、武,而有天下。雖其遭遇異時,禪代不同,至于應天順民,其揆一也。是故劉氏承堯之祚,氏族之世,著乎《春秋》。唐據火德,而漢紹之。始起沛澤,則神母夜號,以章赤帝之符。由是言之,帝王之祚,必有明聖顯懿之德,豐功厚利積絫之業,然後精誠通於神明,流澤加于生民,故能為鬼神所福饗,天下所歸往。未見運世無本,功德不紀,而得倔起在此位者也!
世俗見高祖興于布衣,不達其故,以為適遭暴亂,得奮其劍。游說之士,至比天下于逐鹿,幸捷而得之,不知神器有命,不可以智力求也。悲夫!此世所以多亂臣賊子者也!若然者,豈徒闇于天道哉?又不覩之于人事矣。夫餓饉流隸,飢寒道路,思有裋褐之襲,儋石之畜,所願不過一金,然終于轉死溝壑。何則?貧窮亦有命也。況虖天子之貴,四海之富,神明之祚,可得而妄處哉?故雖遭罹阸會,竊其權柄,勇如信、布,彊如梁、籍,成如王莽,然卒潤鑊伏質,亨醢分裂。又況么䯢尚不及數子,而欲闇奸天位者虖?是故駑蹇之乘,不聘千里之塗;燕雀之疇,不奮六翮之用;楶梲之材,不荷棟梁之任;斗筲之子,不秉帝王之重。
《易》曰:「鼎折足,覆公餗。」不勝其任也。當秦之末,豪桀共推陳嬰而王之,嬰母止之曰:「自吾為子家婦而世貧賤,卒富貴不祥。不如以兵屬人,事成,少受其利;不成,禍有所歸。」嬰從其言,而陳氏以寧。王陵之母亦見項氏之必亡,而劉氏之將興也。是時陵為漢將,而母獲于楚。有漢使來,陵母見之,謂曰:「願告吾子,漢王長者,必得天下。子謹事之,無有二心。」遂對漢使伏劍而死,以固勉陵。其後果定于漢,陵為宰相封侯。夫以匹婦之明,猶能推事理之致,探禍福之機,而全宗祀于無窮,垂策書于《春秋》,而況大丈夫之事虖?是故窮達有命,吉凶由人,嬰母知廢,陵母知興,審此四者,帝王之分決矣!
蓋在高祖,其興也有五:一曰帝堯之苗裔,二曰體貌多奇異,三曰神武有徵應,四曰寬明而仁恕,五曰知人善任使。加之以信誠好謀,達于聽受,見善如不及,用人如由己,從諫如順流,趣時如嚮赴。當食吐哺,納子房之策;拔足揮洗,揖酈生之說。寤戍卒之言,斷懷土之情;高四皓之名,割肌膚之愛。舉韓信于行陳,收陳平于亡命。英雄陳力,群策畢舉。此高祖之大略,所以成帝業也!
若乃靈瑞符應,又可略聞矣:初,劉媼妊高祖而夢與神遇,震電晦冥,有龍蛇之怪。及其長而多靈,有異于眾。是以王、武感物而折券,呂公覩形而進女;秦皇東游以厭其氣,呂后望雲而知所處;始受命則白蛇分,西入關則五星聚。故淮陰、留侯謂之天授,非人力也。
歷古今之得失,驗行事之成敗,稽帝王之世運,攷五者之所謂,取舍不厭斯位,符瑞不同斯度,而苟昧于權利,越次妄據,外不量力,內不知命,則必喪保家之主,失天年之壽,遇折足之凶,伏鈇鉞之誅。英雄誠知覺寤,畏若禍戒,超然遠覽,淵然深識,收陵、嬰之明分,絕信、布之覬覦,距逐鹿之瞽說,審神器之有授,毋貪不可幾,為二母之所笑,則福祚流于子孫,天祿其永終矣。見《漢書‧敘傳》上,《文選》,《蓺文類聚》十。


《史記論》


唐虞三代,《詩》《書》所及,世有史官,以司典籍,暨于諸侯,國自有史。故《孟子》曰:「楚之《檮杌》,晉之《乘》,魯之《春秋》,其事一也。」定、哀之閒,魯君子左丘明論集其文,作《左氏傳》三十篇,又撰異同,號曰《國語》,二十篇。由是《乘》、《檮杌》之事遂闇,而《左氏》、《國語》獨章。又有記錄黃帝以來,至春秋時帝王公侯卿大夫,號曰《世本》,一十五篇。春秋之後,七國竝爭,秦并諸侯,則有《戰國策》三十三篇。漢興定天下,太中大夫陸賈記錄時功,作《楚漢春秋》九篇。孝武之世,太史令司馬遷採《左氏》、《國語》,刪《世本》、《戰國策》,據楚漢列國時事,上自黃帝,下訖獲麟,作《本紀》、《世家》、《列傳》、《書》、《表》,凡百三十篇,而十篇缺焉。遷之所記,從漢元至武,則以絕其功也。至于採《經》摭《傳》,分散百家之事,甚多疏略,不如其本。務欲以多聞廣載為功,論議淺而不篤。其論術學,則崇黃老而薄五經;序貨殖,則輕仁義而羞貧窮;道游俠,則賤守節而貴俗功。此其大敝傷道,所以遇極刑之咎也。然善述序事理,辯而不華,質而不野,文質相稱,蓋良史之才也。誠令遷依《五經》之法言,同聖人之是非,意亦庶幾矣。
夫百家之書,猶可法也。若《左氏》、《國語》、《世本》、《戰國策》、《楚漢春秋》、《太史公書》,今之所以知古,後之所由觀前,聖人之耳目也。司馬遷序帝王則曰《本紀》,公侯傳國則曰《世家》,卿士特起則曰《列傳》。又進項羽、陳涉,而黜淮南、衡山。細意委曲,條例不經。若遷之著作,採獲古今,貫穿《經》《傳》,至廣博也。一人之精,文重思煩,故其書刊落不盡,尚有盈辭,多不齊一。若序司馬相如,舉郡縣,著其字,至蕭、曹、陳平之屬,及董仲舒竝時之人,不記其字,或縣而不郡者,蓋不暇也。今此後篇,慎覈其事,整齊其文,不為《世家》,唯《紀》、《傳》而已。傳曰:「殺史見極,平易正直,《春秋》之義也。」見《後漢‧班彪傳》,又見袁宏《後漢紀》十三,有刪節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