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杜恕二》



君第一


《體論》


人主之大患。莫大乎好名。人主好名。則群臣知所要矣。夫名所以名善者也。善脩而名自隨之。非好之之所能得也。苟好之甚。則必偽行要名。而姦臣以偽事應之。一人而受其慶。則舉天下應之矣。君以偽化天下。欲貞信敦樸。誠難矣。雖有至聰至達之主。由無緣見其非。而知其偽。況庸主乎。人主之高而處隩。譬猶遊雲夢而迷惑。當借左右以正東西者也。左曰功巍巍矣。右曰名赫赫乎。今日聞斯論。明日聞斯論。苟不校之以事類。則人主囂然。自以為名齊乎堯舜。而化洽乎泰平也。群臣璅璅。皆不足任也。堯舜之君。宜獨斷者也。不足任之。臣當受成者也。以獨斷之君。與受成之臣。帥訛偽之俗。而天下治者。未之有也。夫聖人之脩其身。所以御群臣也。所以化萬民也。其法輕而易守。其禮𥳑而易持。其求諸已也誠。其化諸人也深。苟非其人。道不虛行。苟非其道。治不虛應。是以古之聖君之于其臣也。疾則視之無數。死則臨其大斂小斂。為撤膳不舉樂。豈徒色取仁而實違之者哉。乃慘怛之心。出于自然。形于顏色。世未有不自然而能得人自然者也。色取仁而實違之者。謂之虛。不以誠待其臣而望其臣以誠事己。謂之愚。虛愚之君。未有能得人之死力者也。故書稱君為元首。臣為股肱。期其一體相須而成也。而險偽淺薄之士。有商鞅韓非申不害者。專飾巧辯邪偽之術。以熒惑諸侯。著法術之書。其言云尊君而卑臣。上以尊君。取容于人主。下以卑臣。得售其姦說。此聽受之端。參言之要。不可不慎也。元首已尊矣。而復云尊之。是以君過乎頭也。股肱已卑矣。而復曰卑之。是使其臣不及乎手足也。君過乎頭而臣不及乎手足。是離其體也。君臣體離。而望治化之洽。未之前聞也。且夫術家說又云。明主之道。當外御群臣。內疑妻子。其引證連類。非不辯且悅也。然不免于利口之覆國家也。何以言之。夫善進不善無由入。不善進善亦無由入。故湯舉伊尹。而不仁者遠。何畏乎驩兜。何遷乎有苗。夫奸臣賊子。下愚不移之人。自古及今。未嘗不有也。百歲一人。是謂繼踵。千里一人。是為比肩。而舉以為戒。是猶一噎而禁人食也。噎者雖少。餓者必多。未知奸臣賊子。處之云何。且令人主魁然獨立。是無臣子也。又誰為君父乎。是猶髡其枝而欲根之蔭。揜其目而欲視之明。襲獨立之跡。而願其扶疏也。夫徇名好術之主。又有惑焉。皆曰。為君之道。凡事當密。人主苟密。則群臣無所容其巧。而不敢怠于職。此即趙高之教二世。不當聽朝之類也。是好乘高履危。而笑先僵者也。易曰。機事不密。則害成。易稱機事。不謂凡事也。不謂宜共而獨之也。不謂釋公而行私也。人主欲以之匿病飾非。而人臣反以之竊寵擅權。疑似之閒。可不察歟。夫設官分職。君之體也。委任責成。君之體也。好謀無倦。君之體也。寬以得眾。君之體也。含垢藏疾。君之體也。不動如山。君之體也。難知如淵。君子體也。君有君人之體。其臣畏而愛之。此文王所以戒百辟也。夫何法術之有哉。故善為政者。務在于擇人而已。及其求人也。總其大略。不具其小善。則不失賢矣。故曰。記人之功。忘人之過。宜為君者也。人有厚德。無問其小節.人有大譽。無訾其小故。自古及今。未有能全其行者也。和氏之璧。不能無瑕。隋侯之珠。不能無纇。然天下寶之者。不以小故妨大美也。不以小故妨大美。故能成大功。夫成大功。在已而己何具之于人也。今之從政者。稱賢聖則先乎商韓。言治道則師乎法術。法術之御世。有似鐵轡之御馬。非必能制馬也。適所以梏其手也。人君之數至少。而人臣之數至眾。以至少御至眾。其勢不勝也。人主任術而欲御其臣。無術。其勢不禁也。俱任術。則至少者不便也。故君使臣以禮。則臣事君以忠。晏平仲對齊景公。君若棄禮。則齊國五尺之童。皆能勝嬰。又能勝君。所以服者。以有禮也。今末世棄禮任術之君之于其身也。得無所不能勝五尺之童子乎。三代之亡。非其法亡也。御法者。非其人也。苟得其人。王良造父。能以腐索御奔駟。伊尹太公。能以敗法御悍民。苟非其人。不由其道。索雖堅。馬必敗。法雖明。民必叛。柰何乎萬乘之主。釋人而任法哉。且世未嘗無賢也。求賢之務。非其道。故常不遇之也。除去湯武聖人之君。任賢之功。近觀桓中才之主耳。猶知勞于索人。逸于任之不疑。子糾之親。不忘射鉤之怨。蕩然而委政焉。不已明乎。九合諸侯。壹匡天下。不已榮乎。一曰仲父。二曰仲父。不己優乎。孰與秦二世懸石程書。愈密愈亂。為之愈勤。而天下愈叛。至于弒死。以斯二者觀之。優劣之相懸。存亡之相背。不亦昭昭乎。夫人主莫不欲安存而惡危亡。莫不欲榮樂而惡勞辱也。終恆不得其所欲。而不免乎所惡者何。誠失道也。欲宮室之崇麗也。必懸重賞而求良匠。內不以阿親戚。外不以遺疏遠。必得其人。然後授之。故宮室崇麗。而處之逸樂。至于求其輔佐。獨不若是之公也。唯便辟親近者之用。故圖國不如圖舍。是人主之大患也。使賢者為之。與不肖者議之。使智者慮之。與愚者斷之。使修士履之。與邪人疑之。此又人主之所患也。夫賞賢使能則民知其方。賞罰明必則民不偷。兼聰齊明。則天下歸之。然後明分職。序事業。公道開而私門塞矣。如此則忠公者進。而佞悅者止。虛偽者退。而貞實者起。自群臣以下。至乎庶人。莫不修己而後敢安其職業。變心易慮。反其端愨。此之謂政化之極。審斯論者。明君之體畢矣。《群書治要》。
臣第二
凡人臣之于其君也。猶四肢之戴元首。耳目之為心使也。皆相須而成為體。相得而後為治者也。故虞書曰。臣作股肱耳目。而屠蒯亦云。汝為君目。將司明也。汝為君耳。將司聰也。然則君人者。安可以斯須無臣。臣人者。安可以斯須無君。斯須無君。斯須無臣。是斯須無身也。故臣之事君。猶子之事父。而加敬焉。父子至親矣。然其相須。尚不及乎身之與手足也。身之于手足。可謂無閒矣。然而聖人猶復督而致之。故其化益淳。其恩益密。自然不覺教化之移也。奸人離而閒之。故使其臣自疑于下。而令其君孤立乎上。君臣相疑。上下離心。乃奸人之所以為劫殺之資也。然夫中才之主。明不及乎治化之原。而感于偽術似是之說。故備之愈密。而奸人愈甚。譬猶登高者。愈懼愈危。愈危愈墜。孰如早去邪徑。而就夫大道乎。凡士之結髮束脩。立志于家門。欲以事君也。宗族稱孝焉。鄉黨稱悌焉。及志乎學。自託于師友。師貴其義。而友安其信。孝悌以篤。信義又著。以此立身。以此事君。何待乎法。然後為安。及其為人臣也。稱才居位。稱能受祿。不面譽以求親。不偷悅以苟合。公家之利。知無不為也。上足以尊主安國。下足以豐財阜民。謀事不忘其君。圖身不忘其國。內匡其過。外揚其義。不下比以闇上。不上同以病下。見善行之如不及。見賢舉之如不容。內舉不避親戚。外舉不避仇讎。程功積事。而不望其報。進賢達能。而不求其賞。道塗不爭險易之利。見難而無苟免之心。其身可殺。而其守不可奪。此直道之臣。所以佐賢明之主。致治平之功者也。若夫主明而臣闇。主闇而臣偽。有盡忠不見信。有見信而不盡忠。溷淆于臣主之分。出入于治亂之閒。或被褐懷玉以待時。或巧言令色以容身。又可勝盡哉。是以古之全其道者。進則正。退則曲。正則與世樂其業。曲則全身歸于道。不傲世以華眾。不立高以為名。不為苟得以偷安。不為苟免而無恥。夫脩之于鄉閭。壞之于朝廷。可惜也。脩之于已立。壞之于闔棺。可惜也。君子惜茲二者。是以有殺身以成仁。無求生以害仁。況害仁以求寵乎。故孔子曰。不義而富且貴。于我如浮雲。若夫智慮足以圖國。忠貞足以悟主。公平足以懷眾。溫柔足以服人。不誹毀以取進。不刻人以自入。不苟容以隱忠。不耽祿以傷高。通則使上恤其下。窮則教下順其上。故用于上則民安。行于下則君尊。可謂進不失忠。退不失行。此正士之義。為臣之體也。凡趣舍之患。在于見可欲。而不慮其敗。見可利。而不慮其害。故動近于危辱。昔孫叔敖三相楚國。而其心愈卑。每益祿。而其施愈博。位滋高而其禮愈恭。正考父傴僂而走。晏平仲辭其賜邑。此皆守滿以沖。為臣之體也。夫不憂主之不尊于天下。而唯憂已之不富貴。此古之所謂庸人。而今之所謂顯士。小人之所榮慕。而君子之所以為恥也。凡人臣之論所以事君者有四。有賢主之臣。有明主之臣。有中主之臣。有庸主之臣。上能尊主。下能壹民。物至能應。事起能辨。教化流于下。如影響之應形聲。此賢主之臣也。內足以壹民。外足以拒難。民親而士信之。身之所長。不以怫君。身之所短。不取功。此明主之臣也。君有過事。能壹心同力。相與諫而正之。以解國之大患。成君之大榮。此中主之臣也。端殼而守法。壹心以事君。君有過事。雖不能正諫。其憂見于顏色。此庸生之臣也。以庸主之臣。事賢主則從。以賢主之臣。事庸主則凶。古之所以成其名者。皆度主而行者也。脩之在已。而遭遇有時。是以古人抱麟而泣也。夫名不可以虛偽取也。不可以比周爭也。故君子務修諸內。而讓之于外。務積于身。而處之以不足。夫為人臣。其猶土乎。萬物載焉。而不辭其重。水瀆汙焉。而不辭其下。草木殖焉。而不有其功。此成功而不處。為臣之體也。若夫處大位。任大事。荷重權于萬乘之國。必無後患者。其上莫如推賢讓能。而安隨其後。不為管仲。即為鮑叔耳。其次莫如廣樹而竝進之。不為魏成子。即為翟璜耳。安有壅君蔽主專權之害哉。此事君之道。為臣之體也。《群書治要》。
言第三
束脩之業。其上在于不言。其次莫如寡辭。諺曰。使口如鼻。至老不失。白孔六帖三十。《御覽》三百六十七。引《杜恕論》。當在言篇。
行第四
夫行也者。舉趾所由之徑路也。東西南北之趣舍也。君子小人之分界也。吉凶榮辱之皁白也。由南則失北也。由東則失西矣。由乎利則失為君子。由乎義則失為小人。吉凶榮辱之所由生。義利為之本母也。是以君子慎趣舍焉。《群書治要》。
君子居必選鄉。游必擇士。意林。
夫君子直道以耦世。小人枉行以取容。君子揜人之過以長善。小人毀人之善以為功。君子寬賢容眾以為道。小人徼訐懷詐以為智。君子下學而無常師。小人恥學而羞不能。此又君子小人之分界也。君子心有所定。計有所守。智不務多。務行其所知。行不務多。務審其所由。安之若性。行之如不及。小人則不然。心不在乎道義之經。口不吐乎訓誥之言。不擇賢以託身。不力行以自定。隨轉如流。不知所執。此又君子小人之分界也。君子之養其心。莫善于誠。夫誠。君子所以懷萬物也。天不言而人推高焉。地不言而人推厚焉。四時不言而人期焉。此以至誠者也。誠者。天地之大定。而君子之所守也。天地有紀矣。不誠則不能化育。君臣有義矣。不誠則不能相臨。父子有禮矣。不誠則疏。夫婦有恩矣。不誠則離。交接有分矣。不誠則絕。以義應當。曲得其情。其唯誠乎。《群書治要》。
可以使鬼者錢也。可以使神者誠也。《御覽》八百三十六。
政第五
孔子曰。為政以德。又曰。導之以德。齊之以禮。有恥且格。然則德之為政大矣。而禮次之也。夫德禮也者。其導民之具歟。大上養化。使民日遷善而不知其所以然。此治之上也。其次使民交讓。處勞而不怨。此治之次也。其下正法使民。利賞而勸善。畏刑而不敢為非。此治之下也。夫善御民者。其猶御馬乎。正其銜勒。齊其轡策。均馬力。和馬心。故能不勞而極千里。善御民者。壹其德禮。正其百官。齊民力。和民心。是故令不再而民從。刑不用而天下化治。所貴聖人者。非貴其隨罪而作刑也。貴其防亂之所生也。是以至人之為治也。處國于不傾之地。積政于萬全之鄉。載德于不止之輿。行令于無竭之倉。使民于不爭之塗。開法于必得之方。民有小罪。必求其善以赦其過。民有大罪。必原其故。以仁輔化。是故上下親而不離。道化流而不蘊。夫君子欲政之速行。莫如以道御之也。皋繇瘖而為大理。有不貴乎言也。師曠盲而為大宰。有不貴乎見也。唯神化之為貴。是故聖王冕而前旒。所以蔽明。黈纊充耳。所以揜聰也。觀夫獘俗偷薄之政。耳目以效聰明。設倚伏以探民情。是為以軍政虜其民也。而望民之信向之。可謂不識乎分者矣。難哉為君也。夫君尊嚴而威。高遠而危。民者卑賤而恭。愚弱而神。惡之則國亡。愛之則國存。庶民。水也。君子。舟也。水所以載舟。亦所以覆舟。御民者必明此要。故南面而臨官。不敢以其富貴驕人。有諸中而能圖外。取諸身而能畼遠。觀一物而貫乎萬者。以身為本也。夫欲知天之終始也。今日是也。欲知千萬之情。一人情是也。故為政者。不可以不知民之情。知民然後民乃從令。己所不欲。不施之于人。令安得不從乎。故善政者。𥳑而易行。則民不變法。存身而民象之。則民不怨。近臣便嬖。百官因之而後達。則群臣自汙也。是以為政者。必慎擇其左右。左右正則人主正矣。人主正則夫號令安得曲邪。天下大惡有五。而盜竊不豫焉。一曰心達而性險。二曰行僻而志堅。三曰言偽而辭辯。四曰記醜而喻博。五曰循非而言澤。此五者。有一于人。則不可以不誅。況兼而有之。置之左右。訪之以事。而人主能立其身者。未之有也。《群書治要》。
法第六
夫淫逸盜竊。百姓之所惡也。我從而刑之。殘之刻剝之。雖過乎當。百姓不以為暴者。公也。怨曠飢寒。亦百姓之所惡也。遁而陷于法。我從而寬宥之。雖及于刑。必加隱惻焉。百姓不以我為偏者。公也。我之所重。百姓之所憎也。我之所輕。百姓之所憐也。是故賞約而勸善。刑省而禁奸。由此言之。公之于法。無不可也。過輕亦可。過重亦可。私之于法無可也。過輕則縱姦。過重則傷善。今之為法者。不平公私之分。而辯輕重之文。不本百姓之心。而謹奏當之書。是治化在身。而走求之也。聖人之于法也。已公矣。然猶身懼其未也。故曰。與其害善。寍其利淫。知刑當之難必也。從而救之以化。此上古之所務也。後之治獄者。則不然。未訊罪人。則驅而致之。意謂之能。下不探獄之所由生。為之分。而上求人主之微旨。以為制。謂之忠。其當官也能。其事上也忠。則名利隨而與之。驅世而陷此。以望化道之隆。亦不幾矣。凡聽訟決獄。必原父子之親。立君臣之義。權輕重之敘。測淺深之量。悉其聰明。致其忠愛。然後察之。疑則與眾共之。眾疑則從輕者。所以重之也。非為法不具也。以為法不獨立。當須賢明共聽斷之也。故舜命皋繇曰。汝作士。惟刑之恤。又復加之以三誶。眾所謂善。然後斷之。是以為法參之人情也。故春秋傳曰。小大之獄。雖不能察。必以情。而世俗拘愚苛刻之吏。以為情也者。取貨賂者也。立愛憎者也。祐親戚者也。陷怨讎者也。何世俗小吏之情。與夫古人之懸遠乎。無乃風化使之然邪。有司以此情疑之群吏。人主以此情疑之有司。是君臣上下不通相疑也。不通相疑。欲其盡忠立節。亦難矣。苟非忠節。免而無恥。免而無恥。則民安所厝其手足乎。春秋之時。王道浸壞。教化不行。子產相鄭。而鑄刑書。偷薄之政。自此始矣。逮至戰國。韓任申子。秦用商鞅。連相坐之法。造參夷之誅。至于始皇。兼吞六國。遂滅禮義之官。專任刑罰。而奸邪竝生。天下叛之。高祖約法三章。而天下大悅。及孝文即位。躬脩玄默。論議務在寬厚。天下化之。有刑厝之風。至于孝武。徵發煩數。百姓虛耗。窮民犯法。酷吏擊斷。姦宄不勝。于是張湯趙禹之屬。條定法令。轉相比況。禁固積密。文書盈于機格。典者不能徧覩。姦吏因緣為市。議者咸怨傷之。凡治獄之情。必本所犯之事。以為之主。不放訊。不旁求。不貴多端以見聰明也。故律正其舉效之法。參伍其辭。以求實也。非所以飾實也。但當參伍聰明之耳目。不使獄吏斷練飾治成辭于手也。孔子曰。古之聽獄。求所以生之也。今之聽獄。求所以殺之也。故厈言以破律。詆案以成法。執左道以亂政。皆王誅之所必加也。《群書治要》。
聽察第七
夫聽察者。乃存亡之門戶。安危之機要也。若人主聽察不博。偏受所信。則謀有所漏。不盡良策。若博其觀聽。納受無方。攷察不精。則數有所亂矣。人主以獨聽之聰。攷察成敗之數。利害之說。雜而竝至。以千闚聽。如此誠至精之難。在于人主耳。不在竭誠納謀。盡已之策者也。若人主聽察不差。納受不謬。則計濟事。全利倍功。大治隆而國富。民強而敵滅矣。若過聽不精。納受不審。則計困事敗。利喪功虧。國貧而兵弱。治亂而勢危矣。聽察之所攷。不可不精。不可不審者。如此急也。凡有國之主。不可謂舉國無深謀之臣。闔朝無智策之士也。在聽察所攷。精與不精。審與不審耳。何以驗其然乎。有昔漢祖者。聰聽之主也。納陳恢之謀。則下南陽。不用婁敬之計。則困平城。廣武君者。策謀之士也。韓信納其計。則燕齊舉。陳餘不用其謀。則泜水敗。由此觀之。漢祖之聽。未必一闇一聰也。在于精與不精耳。廣武之謀。非為一拙一工也。在用與不用耳。不可謂事濟者。有計策之士。覆敗者。無深謀之臣也。吳王夫差。拒子胥之謀。納宰嚭之說。國滅身亡者。不可謂無深謀之臣也。楚懷王拒屈原之計。納靳尚之策。沒秦而不反者。不可謂無計畫之士也。虞公不用宮奇之謀。滅于晉。仇由不聽赤章之言。亡于智氏。蹇叔之哭。不能濟崤澠之覆。趙括之母。不能救長平之敗。此皆人主之聽不精不審耳。由此觀之。天下之國。莫不皆有患臣謀士也。或喪師敗軍危身亡國者。誠在人主之聽不精不審。取忠臣。謀博士。將何國無之乎。《群書治要》。
臣以為忠良慮治益國之臣。必竭誠納謀。懇惻而不隱者。欲以究盡治亂之數。舒展安危之策耳。故準聖主明君。莫不皆有獻可退否納忠之臣也。昔者帝舜。大聖之君也。猶有咎繇獻謨。夏禹納戒。暨至殷之成湯。周之文武。皆亦至聖之君也。然必俟伊尹為輔。呂尚為師。然後乃能興功濟業。混一天下者。誠視聽之聰察。須忠良為耳目也。由此觀之。忠良慮治益國之臣者。得不師蹤往古。襲迹前聖。投命自盡。以輔佐視聽乎。夫人君者。以至尊之聰。聽總萬機。而賢之以至貴之明察。料治亂而攷焉。將當能皆窮究其孔要。料盡其門戶乎。其數必用。有所遺漏。不有忠臣良謀。輔佐視聽者。則凡百機微有所不聞矣。何以論其然乎。夫人君所以尊異于人者。順志養真也。歡康之虞。則嚴樂盈耳。玩好足目。美色充慾。麗服適體。遠眺迴望。則登雲表之崇臺。逍遙容豫。則歷飛閣之高觀。嬉乎綠水之清池。遊乎桂林之芳園。弋鳧與鴈。從禽逐獸。行與毛嬙俱。入與西施處。將當何從體。覺窮愁之戚悴。識鰥獨之難堪乎。食則膳鼎几俎。庶羞兼品。酸甘盈備。珍饌充庭。奏樂而進。鳴鐘而徹。閒饋代至。口不絕味。將當何從覺飢餒之阸艱。識困餓之難堪乎。暑則被霧縠。襲纖絺。處華屋之大廈。居重蔭之玄堂。褰羅帷以來清風。烈凝冰以遏微暑。侍者御粉扇。典衣易輕裳。飄飄焉有秋日之涼。將當何從體覺炎夏之鬱赫。識毒熱之難堪乎。寒則服綿袍。襲輕裘。綿衾貂蓐。疊茵累席。居隩密之深室。處複帟之重幄。熾猛炭于室隅。以起溫。御玉卮之旨酒以禦寒。燄燄焉有夏日之熱。將當何從體覺隆冬之慘烈。識毒寒之難堪乎。此數者。誠無從得而知之者也。凡百機微。如此比類者。必用遺漏。有所未詳也。如此則至忠之臣者。得不輔佐視聽。以起寤遺忘乎。《群書治要》。
用兵第八
天生五材。民竝用之。廢一不可。誰能去兵。故兵之來也久矣。所以威不軌而昭文德。所以討彊暴而除殘賊也。聖人以興。亂人以廢。廢興存亡。皆兵之由也。昔五帝不能偃。況衰世乎。
濫殺無辜之民。以養不義之君。非兵之體也。殫天下之財。以贍一人之求。非兵之體也。怙其率卒之彊。矜其變詐之謀。欲以定威取名。非兵之體也。虜其君。隸其臣。遷其社。易其民。非兵之體也。故夫霸王之用兵也。始之以義。終之以仁。將以存亡。非以危存也。將以禁暴。非以為暴也。
兵之來也。以除不義。而援德。克其國。而不傷其民。廢其君。而不易其政。尊其後秀。顯其賢良。賑其孤寡。恤其窮困。百姓聞之。欣然簞食壼漿以迎其君。奚之遲也。湯武之師。用兵之上也。誰與交鋒而接刃哉。
所謂善用兵者。先弱敵而後戰者也。若乃征之以義。以責其過。振之以武。以威其淫。懷之以德。以誓其民。置之以仁。以救其危。此四者。用兵之體。所謂因民之欲。乘民之力也。
治家國。理境內。施仁義。布德惠。明勸賞。黜幽昧。功臣附親。士卒和輯。上下一心。君臣同德。指麾而響應。此上兵之體也。地廣民眾。主賢將能。國富賞罰信。未至交兵。而敵人亡遁。此次兵之體也。知地之形。因險阸之利。明奇正之變。審進退之宜。援枹而鼓之。黃塵四起。乃以決勝。此用兵之下。非兵之體也。
夫德義足以懷天下之民。事業足以當天下之怠。選舉足以得賢才之用。則兵之所加。若勁風振槁。此兵之體也。己上六條。竝《御覽》二百七十一。
恕性疏惰。但飽食而已。家有書傳。頗嘗涉歷。父憂行喪。在禮多愆。孝聲不聞。後除中郎。又作黃門郎。同朝友人。問余志。余荅曰。見大臣論議。或黨甲苦乙所親。或黨乙謗甲所親。余處甲乙之閒。幸無毀譽耳。《意林》。
以為人倫之大綱。莫重于君臣。立身之基本。莫大于言行。安上理民。莫精于政法。勝殘去殺。莫善于用兵。夫禮也者。萬物之體也。萬物皆得其體。無有不善。故謂之體論。《三國志‧本傳》。引《杜氏新書》。蓋用體論自敘篇。


《篤論》


水性勝火。分之以金甑。則火強而水弱。人性勝志。分之以利欲。則志強而性弱。《意林》。
攷實性行。莫過于鄉閭。校才選能。莫善于對策。《意林》。案此二條當是興性論。
漢伐匈奴。取胡麻蒲萄大麥苜蓿示廣地。《蓺文類聚》八十七。引杜恕篤邊論。案此條篤論之言邊事者。邊是篇名。
聖人之制刑也。非以害民也。將以利民也。故民從而安之。非以陷民也。將以導民也。故民從而化之。斷一人之獄。而天下義之。是安之也。斷一人之獄。而天下伏之。是化之也。當于民心。合于道理。所斷于民者。不行于身。公之也。《御覽》六百三十六。
日給之華。與柰相似也。柰結實而日給零落。虛偽之態。與真實相似也。虛偽敗而真實成。《御覽》九百九十。
夫萍之浮。與菱之浮。相似也。菱植根。萍隨波。是以堯舜歎巧言之亂德。仲尼惡紫之奪朱。《御覽》九百七十五。又一千。
杜氏始出帝堯。在周為唐杜氏。漢世有杜周杜欽杜篤。《意林》。案此敘傳篇。
畿字伯侯。魏書有傳。《意林》。案《魏書》王沈撰。沈卒于晉泰始二年。恕卒于魏嘉平四年。魏書之成。未必在嘉平前。則敘傳晉人編附。
畿為河東太守平虜將軍。劉勳為太祖所親貴。震朝廷。嘗從畿求大棗。畿拒以他故。後勳伏法。太祖得其書。歎曰。杜畿可謂不媚于竈者也。稱畿功美。以下州郡曰。昔仲尼之于顏子。每言不能不歎。既情愛發中。又宜率馬以驥。今吾亦冀眾人仰高山慕景行也。《魏志‧杜畿傳》注。《御覽》九百六十五。竝引杜氏新書。
畿長子恕。字務伯。恕第理。字務仲。少而機察精要。畿奇之。故名之曰理。年二十一而卒。少子寬。字務叔。清虛玄靜。敏而好古。以名臣門戶。少長京師。而篤志博學。絕于世務。其意欲探賾索隱。由此顯名。當塗之士多交焉。舉孝廉。除郎中。年四十二而卒。經傳之義。多所論駮。皆草創未就。惟刪集禮記及春秋左氏傳解。今存于世。《魏志‧本傳》注。引杜氏新書。《意林》引《篤論》。案意林作畿長子理。字務仲。少而機察。故名曰理。少子恕。字務伯。意林轉寫。不無倒誤。應以伯仲叔為次。今依本傳注為正。
恕少與馮翊李豐俱為父任。總角相善。及各成人。豐砥礪名行。以要世譽。而恕誕節直意。與豐殊趣。豐竟馳名一時。京師之士。多為之游說。而當路者。或以豐名過其實。而恕被褐懷玉也。由是為豐所不善。恕亦任其自然。不力行以合時。豐以顯仕朝廷。恕猶家居自若。明帝以恕大臣子。擢拜散騎侍郎。數月。轉補黃門侍郎。《魏志‧本傳》注。引《杜氏新書》。
時李豐為常侍黃門郎。袁侃見轉為吏部郎。荀俁出為東郡太守。二人皆恕之同班友善。《魏志‧本傳》注。引《杜氏新書》。
陛下謂以今世無良才。朝廷乏賢佐。豈可追望前世之稷契。坐待後來之俊乂。可能治乎。《意林》引《篤論》。案此疏《魏志‧本傳》有全文疑本傳所載三疏。皆當在篤論中。今既入文集。不復具載。
恕遂去京師。營宜陽一泉隖。因其壘塹之固。小大家焉。明帝崩。時人多為恕言者。《魏志‧本傳注》。引《杜氏新書》。
恕在河東。坐臥恆避父住處。《意林》。
喜欲恕折節謝已。諷司馬宋權示之以微意。恕荅權書曰。況示委曲。夫法天下事。以善言相待。無不致快也。以不善意相待。無不致嫌隙也。而議者言。凡人天性。皆不善。不當待以善意。更墮其調中。僕得此輩。便欲歸蹈東海乘桴耳。不能自諧在其閒也。然以年五十二。不見廢棄者。頗亦遭明達君子。亮其本心。若不見亮。使人刳心著地。正與數斤肉相似耳。何足有所明邪。故終不自解說。程征北功名宿著。在僕前甚多。有人出征北乎。若令下官。事無大小。咨而後行。則非上司彈繩之意。若咨而不從。又非上下相順之宜。故推一心。順一意。直而行之耳。殺胡之事。天下謂之是邪。是僕諧也。呼為非邪。僕自受之。無所怨咎。程征北明之亦善。不明之亦善。諸君子自共為其心耳。不在僕言也。喜于是遂深文刻恕。《魏志‧本傳》注。引《杜氏新書》。《御覽》三百七十六。引篤論。
武字文業。闊達博通淵雅之士。位止清河太守。武弟炳。字叔文。河南尹。精意醫術。撰藥方一部。炳子坦。字弘舒。晉太子少傅。平東將軍。坦弟柯。字士度。《魏志‧本傳》注。引《杜氏新書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