筭地



凡世主之患,用兵者不量力,治草萊者不度地。故有地狹而民眾者,民勝其地。地廣而民少者,地勝其民。民勝其地務開。地勝其民者事來。開則行倍。民過地,則國功寡而兵力少。地過民,則山澤財物不為用。□夫棄天物、遂民淫者,世主之務過也,而上下事之,故民眾而兵弱,地大而力小。故為國任地者,山林居什一,藪澤居什一,谿谷流水居什一,都邑蹊道居什四,此先王之正律也。故為國分田,數小畝五百,足待一役,此地不任也。方土百里,出戰卒萬人者,數小也。此其墾田足以食其民,都邑遂路足以處其民,山林藪澤谿谷足以供其利,藪澤隄防足以畜,故兵出糧給而財有餘,兵休民作而畜長足,此所謂任地待役之律也。
今世主有地方數千里,食不足以待役實倉,而兵為鄰敵。臣故為世主患之。夫地大而不墾者,與無地者同。民眾而不用者,與無民者同。故為國之數,務在墾草。用兵之道,務在一賞。私利塞於外,則民務屬於農;屬於農則樸;樸則畏令。私賞禁於下,則民力(搏)〔摶〕於敵;(搏)〔摶〕於敵則勝。奚以知其然也?夫民之情,樸則生勞而易力,窮則生知而權利;易力則輕死而樂用,權利則畏罰而易苦;易苦則地力盡,樂用則兵力盡。
夫治國者,能盡地力而致民死者,名與利並至。民之性,饑而求食,勞而求佚,苦則索樂,辱則求榮,此百姓之情也。民之求利,失禮之法;求名,失性之常。奚以論其然也?今夫盜賊上犯君上之所禁,而下失天子之禮,故名辱而身危;猶不止者,利也。其上世之士,衣不煖膚,食不滿腸,苦其志意,勞其四肢,傷其五臟,而益裕廣耳,非生之常也,而為之者,名也。故曰:名利之所奏,則民道之。主操名利之柄,而能致功名者,數也。聖人審權以操柄,審數以使民。數者臣主之術,而國之要也。故萬乘失數而不危,臣主失術而不亂者,未之有也。今世主欲辟地治民,而不審數;臣欲盡其事,而不立術,故國有不服之民,主有不令之臣。故聖人之為國也,入令民以數農,出令民以計戰。夫農,民之所苦;而戰,民之所危也。犯其所苦,行其所危者,計也。故民生則計利,死則慮名。利之所出,不可不審也。利出於地,則民盡力。名出於戰,則民致死。入使民盡力,則草不荒。出使民致死,則勝敵。勝敵草木不荒,富強之功,可坐而致也。
今則不然。世主之所以加務者,皆非國之急也。身有堯、舜之行,而功不及湯、武之略,此執柄之罪也。臣請語其過。夫治國舍勢而任說說,則身修而功寡。故事《詩》、《書》談說之士,則民游而輕其君;事處士,則民追而非其上;事勇士,則民競而輕其禁;投藝之民用,則民剽而易徙;商賈之事佚且利,則民緣而議其上。故五民者加於國用,則田荒而兵弱。談說之士資在於口;處士資在於意;勇士資在於氣;技藝之士資在於手;商賈之士資在於身。故天子一宅,而環身資。民資重於身,而偏託勢於外,挾重資,歸偏家,堯、舜之所難也;故湯、武禁之,則功立而名成。聖人非能以世之所易勝其所難也;必以其所難勝其所易。故民愚,則智可以勝之;世智,則力可以勝之。臣愚,則易力而難巧;世巧,則易智而難力。故神農教耕,而王天下,師其智也。湯、武致強,而征諸侯,服其力也。今世巧而民淫,方倣湯、武之時;而行神農之事,以隨世禁,故千乘式亂,□此其所加務者過也。
民之生,度而取長,稱而取重,權而索利。明君慎觀三者,則國治可立,而民能可得。國之所以求民者少,而民之所以避求者多。入使民屬於農,出使民一於戰。故聖人之治也,多禁以止能,任力以窮詐,兩者偏用,則境內之民一,一則農,農則樸,樸則安其居而惡出。故聖人之為國也,民資藏於地,而偏托危於外。資於地則樸,托危於外則惑。民入則樸,出則惑,故其農勉而戰戢也。民之農勉則資重,戰戢則鄰危。資重則不可負而逃,鄰危則不歸於。無資歸危外托,狂夫之所不為也。故聖人之為國也,觀俗立法則治,察國事本則宜。不觀時俗,不察國本,故其法立而民亂,事劇而功寡。此臣之所謂過也。
夫刑者所以奪禁邪也。而賞者所以助禁也。羞辱勞苦□者,民之所惡也。顯榮佚樂者,民之所務也。故其國刑不可惡,而爵祿不足務也,此亡國之兆也。刑人復漏,則小人辟淫而不苦刑,則徼倖於民上,徼於上以利求。顯榮之門不一,則君子事勢以成名。小人不避其禁,故刑煩。君子不設其令,則罰行。刑煩而罰行者,國多姦,欲□富者不能守其財,而貧者不能事其業,田荒而國貧。田荒則民詐生,國貧則上匱賞。故天地設,而民生。當此之時也,聖人之為治也,刑人無國位,戮人無官任。刑人有列,則君子下其位;衣錦食肉,則小人冀其利。君子下其位則羞功,小人冀其利則伐姦。故刑戮者所以止姦也。而官爵者所以勸功也。今國立爵而民羞之,設刑而民樂之,此蓋法術之患也。故君子操權一正以立術,立官貴爵以稱臣,論榮舉功以任之者,則是上下之稱平。上下之稱平,則臣得盡其力,而主得執其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