書中




阮元瑜〈為曹公作書與孫權〉一首


離絕以來,于今三年,無一日而忘前好。亦猶姻媾之義,恩情已深;違異之恨,中間尚淺也。孤懷此心,君豈同哉!每覽古今所由改趣,因緣侵辱,或起瑕舋,心忿意危,用成大變。若韓信傷心於失楚,彭寵積望於無異,盧綰嫌畏於已隙,英布憂迫於情漏,此事之緣也。孤與將軍恩如骨肉,割授江南,不屬本州,豈若淮陰捐舊之恨。抑遏劉馥,相厚益隆,寧放朱浮顯露之奏。無匿張勝貸故之變,匪有陰構賁赫之告,固非燕王淮南之舋也。而忍絕王命,明棄碩交,實為佞人所構會也。夫似是之言,莫不動聽,因形設象,易為變觀。示之以禍難,激之以恥辱,大丈夫雄心,能無憤發。昔蘇秦說韓,羞以牛後,韓王按劍作色而怒,雖兵折地割,猶不為悔,人之情也。仁君年壯氣盛,緒信所嬖,既懼患至,兼懷忿恨,不能復遠度孤心,近慮事勢,遂齎見薄之決計,秉翻然之成議。加劉備相扇揚,事結舋連,推而行之。想暢本心,不願於此也。
孤之薄德,位高任重,幸蒙國朝將泰之運,蕩平天下,懷集異類,喜得全功,長享其福。而姻親坐離,厚援生隙,常恐海內多以相責,以為老夫苞藏禍心,陰有鄭武取胡之詐,乃使仁君翻然自絕。以是忿忿,懷慚反側,常思除棄小事,更申前好,二族俱榮,流祚後嗣,以明雅素中誠之效。抱懷數年,未得散意。昔赤壁之役,遭離疫氣,燒舡自還,以避惡地,非周瑜水軍所能抑挫也。江陵之守,物盡榖殫,無所復據,徙民還師,又非瑜之所能敗也。荊土本非己分,我盡與君,冀取其餘,非相侵肌膚,有所割損也。思計此變,無傷於孤,何心自遂於此,不復還之。高帝設爵以延田橫,光武指河而誓朱鮪,君之負累,豈如二子?是以至情,願聞德音。
往年在譙,新造舟舡,取足自載,以至九江,貴欲觀湖漅之形,定江濱之民耳,非有深入攻戰之計。將恐議者大為己榮,自謂策得,長無西患,重以此故,未肯迴情。然智者之慮,慮於未形;達者所規,規於未兆。是故子胥知姑蘇之有麋鹿,輔果識智伯之為趙禽。穆生謝病,以免楚難;鄒陽北遊,不同吳禍。此四士者,豈聖人哉?徒通變思深,以微知著耳。以君之明,觀孤術數,量君所據,相計土地,豈勢少力乏,不能遠舉,割江之表,宴安而已哉?甚未然也!若恃水戰,臨江塞要,欲令王師終不得渡,亦未必也。夫水戰千里,情巧萬端。越為三軍,吳曾不禦;漢潛夏陽,魏豹不意。江河雖廣,其長難衛也。
凡事有宜,不得盡言,將修舊好而張形勢,更無以威脅重敵人。然有所恐,恐書無益。何則?往者軍逼而自引還,今日在遠而興慰納,辭遜意狹,謂其力盡,適以增驕,不足相動,但明効古,當自圖之耳。昔淮南信左吳之策,漢隗囂納王元之言,彭寵受親吏之計,三夫不寤,終為世笑。梁王不受詭勝,竇融斥逐張玄,二賢既覺,福亦隨之。願君少留意焉。若能內取子布,外擊劉備,以効赤心,用復前好,則江表之任,長以相付,高位重爵,坦然可觀。上令聖朝無東顧之勞,下令百姓保安全之福,君享其榮,孤受其利,豈不快哉!若忽至誠以處僥幸,婉彼二人,不忍加罪,所謂小人之仁,大仁之賊,大雅之人,不肯為此也。若憐子布,願言俱存,亦能傾心去恨,順君之情,更與從事,取其後善。但禽劉備,亦足為効。開設二者,審處一焉。
聞荊楊諸將,並得降者,皆言交州為君所執,豫章距命,不承執事,疫旱並行,人兵減損,各求進軍,其言云云。孤聞此言,未以為悅。然道路既遠,降者難信,幸人之災,君子不為。且又百姓國家之有,加懷區區,樂欲崇和,庶幾明德,來見昭副,不勞而定,於孤益貴。是故按兵守次,遣書致意。古者兵交,使在其中,願仁君及孤虛心回意,以應詩人補袞之歎,而慎周易牽復之義。濯鱗清流,飛翼天衢,良時在茲,勖之而已。


魏文帝〈與朝歌令吳質書〉一首


五月十八日,丕白:季重無恙。塗路雖局,官守有限,願言之懷,良不可任。足下所治僻左,書問致簡,益用增勞。每念昔日南皮之遊,誠不可忘。既妙思六經,逍遙百氏;彈碁閒設,終以六博,高談娛心,哀箏順耳。馳騁北場,旅食南館,浮甘瓜於清泉,沈朱李於寒水。白日既匿,繼以朗月,同乘竝載,以遊後園,輿輪徐動,參從無聲,清風夜起,悲笳微吟,樂往哀來,愴然傷懷。余顧而言,斯樂難常,足下之徒,咸以為然。今果分別,各在一方。元瑜長逝,化為異物,每一念至,何時可言!
方今蕤賓紀時,景風扇物,天氣和暖,眾果具繁。時駕而遊,北遵河曲,從者鳴笳以啟路,文學託乘於後車。節同時異,物是人非,我勞如何!今遣騎到鄴,故使枉道相過。行矣自愛。丕白。


魏文帝〈與吳質書〉一首


二月三日,丕白:歲月易得,別來行復四年。三年不見,東山猶嘆其遠,況乃過之,思何可支!雖書疏往返,未足解其勞結。
昔年疾疫,親故多離其災,徐陳應劉,一時俱逝,痛可言邪!昔日遊處,行則連輿,止則接席,何曾須臾相失。每至觴酌流行,絲竹並奏,酒酣耳熱,仰而賦詩,當此之時,忽然不自知樂也。謂百年己分,可長共相保。何圖數年之間,零落略盡,言之傷心!頃撰其遺文,都為一集。觀其姓名,已為鬼錄。追思昔遊,猶在心目,而此諸子,化為糞壤,可復道哉!
觀古今文人,類不護細行,鮮能以名節自立。而偉長獨懷文抱質,恬惔寡欲,有箕山之志,可謂彬彬君子者矣。著中論二十餘篇,成一家之言,辭義典雅,足傳于後,此子為不朽矣。德璉常斐然有述作之意,其才學足以著書,美志不遂,良可痛惜。間者歷覽諸子之文,對之抆淚,既痛逝者,行自念也。孔璋章表殊健,微為繁富。公幹有逸氣,但未遒耳;其五言詩之善者,妙絕時人。元瑜書記翩翩,致足樂也。仲宣續自善於辭賦,惜其體弱,不足起其文,至於所善,古人無以遠過。昔伯牙絕絃於鍾期,仲尼覆醢於子路,痛知音之難遇,傷門人之莫逮。諸子但為未及古人,自一時之雋也。今之存者,已不逮矣。後生可畏,來者難誣,然恐吾與足下不及見也。
年行已長大,所懷萬端。時有所慮,至通夜不瞑,志意何時復類昔日?已成老翁,但未白頭耳。光武言年三十餘,在兵中十歲,所更非一,吾德不及之,年與之齊矣。以犬羊之質,服虎豹之文,無眾星之明,假日月之光,動見瞻觀,何時易乎?恐永不復得為昔日遊也。少壯真當努力,年一過往,何可攀援!古人思炳燭夜遊,良有以也。頃何以自娛?頗復有所述造不?東望於邑,裁書敘心。丕白。


魏文帝〈與鍾大理書〉一首


丕白:良玉比德君子,珪璋見美詩人。晉之垂棘,魯之璵璠,宋之結綠,楚之和璞,價越萬金,貴重都城,有稱疇昔,流聲將來。是以垂棘出晉,虞虢雙禽;和璧入秦,相如抗節。竊見玉書稱美玉,白如截肪,黑譬純漆,赤擬雞冠,黃侔蒸栗,側聞斯語,未覩厥狀。雖德非君子,義無詩人,高山景行,私所仰慕。然四寶邈焉已遠,秦漢未聞有良比也。求之曠年,不遇厥真,私願不果,飢渴未副。
近日南陽宗惠叔稱君侯昔有美玦,聞之驚喜,笑與抃會。當自白書,恐傳言未審,是以令舍弟子建因荀仲茂。時從容喻鄙旨。乃不忽遺,厚見周稱,鄴騎既到,寶玦初至,捧匣跪發,五內震駭,繩窮匣開,爛然滿目。猥以蒙鄙之姿,得覩希世之寶,不煩一介之使,不損連城之價,既有秦昭章臺之觀,而無藺生詭奪之誑,嘉貺益腆,敢不欽承。謹奉賦一篇,以讚揚麗質。丕白。


曹子建〈與楊德祖書〉一首


植白:數日不見,思子為勞,想同之也。僕少小好為文章,迄至于今,二十有五年矣。然今世作者,可略而言也。昔仲宣獨步於漢南,孔璋鷹揚於河朔,偉長擅名於青土,公幹振藻於海隅,德璉發跡於此魏,足下高視於上京,當此之時,人人自謂握靈蛇之珠,家家自謂抱荊山之玉。吾王於是設天網以該之,頓八紘以掩之,今悉集茲國矣。然此數子,猶復不能飛軒絕跡,一舉千里。以孔璋之才,不閑於辭賦,而多自謂能與司馬長卿同風,譬畫虎不成,反為狗也。前書嘲之,反作論盛道僕讚其文。夫鍾期不失聽,于今稱之。吾亦不能忘嘆者,畏後世之嗤余也。
世人之著述,不能無病。僕常好人譏彈其文,有不善者,應時改定。昔丁敬禮常作小文,使僕潤飾之,僕自以才不過若人,辭不為也。敬禮謂僕:卿何所疑難,文之佳惡,吾自得之,後世誰相知定吾文者邪?吾常歎此達言,以為美談。昔尼父之文辭,與人通流,至於制春秋,游夏之徒乃不能措一辭。過此而言不病者,吾未之見也。蓋有南威之容,乃可以論其淑媛。有龍泉之利,乃可以議其斷割。劉季緒才不能逮於作者,而好詆訶文章,掎摭利病。昔田巴毀五帝,罪三王,呰五霸於稷下,一旦而服千人,魯連一說,使終身杜口。劉生之辯,未若田氏,今之仲連,求之不難,可無息乎!人各有好尚,蘭茝蓀蕙之芳,眾人所好,而海畔有逐臭之夫;咸池六莖之發,眾人所共樂,而墨翟有非之之論,豈可同哉!
今往僕少小所著辭賦一通相與。夫街談巷說,必有可采,擊轅之歌,有應風雅,匹夫之思,未易輕棄也。辭賦小道,固未足以揄揚大義,彰示來世也。昔楊子雲先朝執戟之臣耳,猶稱壯夫不為也。吾雖德薄,位為蕃侯,猶庶幾勠力上國,流惠下民,建永世之業,留金石之功,豈徒以翰墨為勳績,辭賦為君子哉!若吾志未果,吾道不行,則將采庶官之實錄,辯時俗之得失,定仁義之衷,成一家之言。雖未能藏之於名山,將以傳之於同好,非要之皓首,豈今日之論乎!其言之不慚,恃惠子之知我也。明早相迎,書不盡懷。植白。


曹子建〈與吳季重書〉一首


植白:季重足下。前日雖因常調,得為密坐,雖燕飲彌日,其於別遠會稀,猶不盡其勞積也。若夫觴酌凌波於前,簫笳發音於後,足下鷹揚其體,鳳歎虎視,謂蕭曹不足儔,衛霍不足侔也。左顧右盻,謂若無人,豈非吾子壯志哉!過屠門而大嚼,雖不得肉,貴且快意。當斯之時,願舉太山以為肉,傾東海以為酒,伐雲夢之竹以為笛,斬泗濱之梓以為箏,食若填巨壑,飲若灌漏巵,其樂固難量,豈非大丈夫之樂哉!然日不我與,曜靈急節,面有逸景之速,別有參商之闊。思欲抑六龍之首,頓羲和之轡,折若木之華,閉濛汜之谷。天路高邈,良久無緣,懷戀反側,如何如何!
得所來訊,文采委曲,曄若春榮,瀏若清風,申詠反覆,曠若復面。其諸賢所著文章,想還所治,復申詠之也,可令憙事小吏諷而誦之。夫文章之難,非獨今也。古之君子,猶亦病諸。家有千里,驥而不珍焉;人懷盈尺,和氏無貴矣。夫君子而知音樂,古之達論,謂之通而蔽。墨翟不好伎,何為過朝歌而迴車乎?足下好伎,值墨翟迴車之縣,想足下助我張目也。
又聞足下在彼,自有佳政。夫求而不得者有之矣,未有不求而得者也。且改轍易行,非良樂之御;易民而治,非楚鄭之政,願足下勉之而已矣。適對嘉賓,口授不悉。往來數相聞。曹植白。


吳季重〈荅東阿王書〉一首


質白:信到,奉所惠貺。發函伸紙,是何文采之巨麗,而慰喻之綢繆乎!夫登東嶽者,然後知眾山之邐迤也;奉至尊者,然後知百里之卑微也。自旋之初,伏念五六日,至于旬時,精散思越,惘若有失。非敢羨寵光之休,慕猗頓之富。誠以身賤犬馬,德輕鴻毛,至乃歷玄闕,排金門,升玉堂,伏虛檻於前殿,臨曲池而行觴。既威儀虧替,言辭漏渫,雖恃平原養士之懿,愧無毛遂燿穎之才。深蒙薛公折節之禮,而無馮諼三窟之効。屢獲信陵虛左之德,又無侯生可述之美。凡此數者,乃質之所以憤積於胸臆,懷眷而悁邑者也。
若追前宴,謂之未究,傾海為酒,并山為肴,伐竹雲夢,斬梓泗濱,然後極雅意,盡歡情,信公子之壯觀,非鄙人之所庶幾也。若質之志,實在所天。思投印釋黻,朝夕侍坐,鑽仲父之遺訓,覽老氏之要言,對清酤而不酌,抑嘉肴而不享,使西施出帷,嫫母侍側,斯盛德之所蹈,明哲之所保也。若乃近者之觀,實盪鄙心。秦箏發徽,二八迭奏。塤簫激於華屋,靈鼓動於座右。耳嘈嘈於無聞,情踴躍於鞍馬。謂可北懾肅慎,使貢其楛矢;南震百越,使獻其白雉;又況權備,夫何足視乎!
還治諷采所著,觀省英瑋,實賦頌之宗,作者之師也。眾賢所述,亦各有志。昔趙武過鄭,七子賦詩,春秋載列,以為美談。質小人也,無以承命。又所荅貺,辭醜義陋,申之再三,𧹞然汗下。此邦之人,閑習辭賦,三事大夫,莫不諷誦,何但小吏之有乎!
重惠苦言,訓以政事,惻隱之恩,形乎文墨。墨子迴車,而質四年,雖無德與民,式歌且舞。儒墨不同,固以久矣。然一旅之眾,不足以揚名,步武之間,不足以騁跡,若不改轍易御,將何以効其力哉!今處此而求大功,猶絆良驥之足,而責以千里之任;檻猨猴之勢,而望其巧捷之能者也。不勝見恤,謹附遣白荅,不敢繁辭。吳質白。


應休璉〈與滿公琰書〉一首


璩白:昨者不遺,猥見照臨,雖昔侯生納顧於夷門,毛公受眷於逆旅,無以過也。外嘉郎君謙下之德,內幸頑才見誠知己,歡欣踴躍,情有無量。是以奔騁御僕,宣命周求,陽書喻於詹何,楊倩說於范武。故使鮮魚出於潛淵,芳旨發自幽巷,繁俎綺錯,羽爵飛騰,牙曠高徽,義渠哀激。當此之時,仲孺不辭同產之服,孟公不顧尚書之期。徒恨宴樂始酣,白日傾夕,驪駒就駕,意不宣展,追惟耿介,迄于明發。
適欲遣書,會承來命,知諸君子復有漳渠之會。夫漳渠西有伯陽之館,北有曠野之望,高樹翳朝雲,文禽蔽綠水,沙場夷敞,清風肅穆,是京臺之樂也,得無流而不反乎?適有事務,須自經營,不獲侍坐,良增邑邑。因白不悉。璩白。


應休璉〈與侍郎曹長思書〉一首


璩白:足下去後,甚相思想。叔田有無人之歌,闉闍有匪存之思,風人之作,豈虛也哉!
王肅以宿德顯授,何曾以後進見拔,皆鷹揚虎視,有萬里之望。薄援助者,不能追參於高妙,復斂翼於故枝,塊然獨處,有離群之志。汲黯樂在郎署,何武恥為宰相,千載揆之,知其有由也。德非陳平,門無結駟之跡;學非楊雄,堂無好事之客;才劣仲舒,無下帷之思;家貧孟公,無置酒之樂。悲風起於閨闥,紅塵蔽於机榻。幸有袁生,時步玉趾,樵蘇不爨,清談而已,有似周黨之過閔子。
夫皮朽者毛落,川涸者魚逝,春生者繁華,秋榮者零悴,自然之數,豈有恨哉!聊為大弟陳其苦懷耳。想還在近,故不益言。璩白。


應休璉〈與廣川長岑文瑜書〉一首


璩白:頃者炎旱,日更增甚,沙礫銷鑠,草木焦卷,處涼臺而有鬱蒸之煩,浴寒水而有灼爛之慘。宇宙雖廣,無陰以憩。雲漢之詩,何以過此?土龍矯首於玄寺,泥人鶴立於闕里,修之歷旬,靜無徵効,明勸教之術,非致雨之備也。
知恤下人,躬自暴露,拜起靈壇,勤亦至矣。昔夏禹之解陽旴,殷湯之禱桑林,言未發而水旋流,辭未卒而澤滂沛。今者雲重積而復散,雨垂落而復收,得無賢聖殊品,優劣異姿,割髮宜及膚,翦爪宜侵肌乎?周征殷而年豐,衛伐邢而致雨,善否之應,甚於影響,未可以為不然也。想雅思所未及,謹書起予。應璩白。


應休璉〈與從弟君苗君冑書〉一首


璩報:間者北游,喜歡無量。登芒濟河,曠若發矇。風伯掃途,雨師灑道,按轡清路,周望山野,亦既至止,酌彼春酒。接武茅茨,涼過大夏;扶寸肴脩,味踰方丈。逍遙陂塘之上,吟詠菀柳之下,結春芳以崇佩,折若華以翳日,弋下高雲之鳥,餌出深淵之魚,蒲且讚善,便嬛稱妙,何其樂哉!雖仲尼忘味於虞韶,楚人流遯於京臺,無以過也。班嗣之書,信不虛矣。
來還京都,塊然獨處。營宅濱洛,困於囂塵,思樂汶上,發於寤寐。昔伊尹輟耕,郅惲投竿,思致君於有虞,濟蒸人於塗炭。而吾方欲秉耒耜於山陽,沈鉤緡於丹水,知其不如古人遠矣。然山父不貪天地之樂,曾參不慕晉楚之富,亦其志也。
前者邑人念弟無已,欲州郡崇禮,官師授邑,誠美意也。歷觀前後,來入軍府,至有皓首,猶未遇也,徒有飢寒駿奔之勞。俟河之清,人壽幾何?且宦無金張之援,遊無子孟之資,而圖富貴之榮,望殊異之龍,是隴西之遊,越人之射耳。幸賴先君之靈,免負擔之勤,追蹤丈人,畜雞種黍,潛精墳籍,立身揚名,斯為可矣。無或遊言,以增邑邑。郊牧之田,宜以為意,廣開土宇,吾將老焉。劉杜二生,想數往來。朱明之期,已復至矣,相見在近,故不復為書。慎夏自愛。璩白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