賈誼新書卷九




《大政上》


聞之於政也,民無不為本也;國以為本,君以為本,吏以為本,故國以民為安危,君以(為民)〔民為〕威侮,吏以民為貴賤,此之謂民無不為本也。聞之於政也,民無不為命也;國以為命,君以為命,吏以為命,故國以民為存亡,君以民為(肓)〔盲〕明,吏以民為賢不肖,此之謂民無不為命也。聞之於政也,民無不為功也,故國以為功,君以為功,吏以為功,國以(為)民為興壞,君以民為強弱,吏以民為能不能,此之謂民無不為功也。聞之於政(曰)〔也〕,民無不為力也,故國以為力,君以為力,吏以為力。故夫戰之勝也,民欲勝也,攻之得也,民欲得也,守之存也,民欲存也,故率(吏)民而守,而民不欲存,則莫能以存矣。故率民而攻,民不欲得,則莫能以得矣。故率民而戰,民不欲勝,則莫能以勝矣。故其民之為其上也,接敵而喜,進而不可止,敵人必駭,戰由此勝也。夫民之於其上也,接而懼,必走去,戰由此敗也。故夫菑與(細)〔福〕也,非粹在天也,又在士民也。嗚呼!戒之戒之!夫士民之志,不可不要也。嗚呼!戒之〔戒之〕!行之善也,粹以為福已矣。嗚呼!戒之戒之!行之惡也,粹以為菑已矣。故受天之福者,天不攻焉,被天之菑,則亦毋怨天矣,行自為取之也。知善而弗行,謂之不明;知惡而弗改,必受天殃。天有常福,必與有德;天有常菑,必與奪民時。故夫民者,至賤而不可簡也,至愚而不可欺也。故自古〔而〕至於今,與民為仇者,有遲有速,而民必勝之。知善而弗行,謂之狂;知惡而不改,謂之惑;故(狂夫)〔夫狂〕與惑者,聖王之戒也,而君子之愧也。嗚呼!戒之戒之!豈其以狂與惑者自為分。明君而君子乎,聞善而行之如爭,聞惡而改之如讎,然後禍菑可離,然後保福也,戒之戒之!誅賞之慎焉。故與其殺不辜也,寧失於有罪也,故夫罪也者,疑則附之去已。夫功也者,疑則附之與已;則此無有毋罪而見誅,毋有有功而無賞者矣,戒之哉!戒之哉!誅賞之慎焉。故古之立刑也,以禁不肖,以起怠惰之民也,是以一罪疑則弗遂誅也,故不肖得改也;故一功疑則必弗倍也,故愚民可勸也。是以上有仁譽,而下有治名,疑罪從去,仁也;疑功從予,信也;戒之哉!戒之哉!慎其下,故誅而不忌,賞而不曲,不反民之罪而重之,不滅民之功而棄之,故上為非,則諫而止之,以道紀之;下為非,則矜而恕之,道而赦〔之〕,柔而假之。故雖有不肖民,化而則之,故雖昔者之帝王,其所貴其臣者,如此而已矣。人臣之道,思善則獻之於上,聞善則獻之於上,知善則獻之於上。夫民者,唯君者有之,為人臣者(功)〔助〕君理之。故夫為人臣者,以富樂民為功,以貧苦民為罪;故君以知賢為明,吏以愛民為忠;故臣忠則君明,此之謂聖王。故官有假而德無假,位有卑而義無卑,故位下而義高者,雖卑,貴也;位高而義下者,雖貴,必窮;嗚呼!戒之哉!〔戒之哉〕!行道不能,窮困及之,(失)〔夫〕一出而不可反者,言也;一見而不可揜者,行也;故夫言與行者,知愚之表也,賢不肖之別也。故是以知者慎言慎行,以為身福;愚者易言易行,以為身菑。故君子言必可行也,然後〔言之〕;〔行必可言也〕,〔然後〕行之。嗚呼!戒之哉!戒之哉!行之者在身,命之者在人,此福、菑之本也。道〔也〕者、福之本〔也〕,祥〔也〕者、福之榮也;無道者,必失福之本;不祥者,必失福之榮〔矣〕;故行而不緣道者,其言〔也〕必不顧義矣。故紂自謂天王也,〔而〕桀自謂天子也,已滅之後,民以相罵也,以此觀之,則位不足以為尊,而號不足以為榮矣。故君子之貴也,士民貴之,故謂之貴也。故君子之富也,士民樂之,故謂之富也。故君子之貴也,與民以福,故士民貴之。故君子之富也,與民以財,故士民樂之。故君子富貴也,至於子孫而衰,則士民皆曰:「何君子之道衰也數也!」不肖暴者,禍及其身,則士民皆曰:「何天誅之遲也?」夫民者、萬世之本也,不可欺。凡居於上位者,簡士苦民者是謂愚,敬士〔愛〕民者是謂智,夫愚智者士民命之也。故夫民者大族也,民不可不畏也,故夫民者多力而不可適也,嗚呼!戒之哉!〔戒之哉〕!與民為敵者,民必(慎)〔勝〕之。
君能為善,則吏必能為善矣;吏能為善,則民必能為善矣。故民之不善也,吏之罪也;吏之不善也,君之過也。嗚呼!戒之!戒之!故夫士民者,率之以道,然後士民道也;率之以義,然後士民義也;率之以忠,然後士民忠也;率之以信,然後士民信也;故為人君者,其出令也其如聲,士民學之其如響,曲折而從君,其如景矣。嗚呼!戒之哉!戒之哉!君鄉善於此,則(失)〔佚佚〕然恊,民皆鄉善於彼矣,猶景之象形也。君為惡於此,則啍啍然恊,民皆為惡於彼矣,猶響之應聲也。故是以聖王而君子乎,執事而臨民者日戒慎一日,則士民亦日戒慎一日矣,以道先民也。道者、聖王之行也,文者、聖王之辭也;恭敬者、聖王之容也,忠信者、聖王之教也。〔夫〕聖人也者、賢智之師也,仁義者、明君之性也;故堯、舜、禹、湯之治天下也,所謂明君也,士民樂之,皆即位百年然後崩,士民猶以為大數也。桀紂所謂暴亂之君也,士民苦之,皆即位〔數〕十年而滅,士民猶以為大久也。故夫諸侯者,士民皆愛之,則國必興矣;故士民皆苦之,則國必亡矣;故夫士民者、國家之所樹,而諸侯之本也,不可輕也。嗚呼!輕本不祥,實為身殃,戒之哉!戒之哉!


《大政下》


易使喜難使怒者宜為君,識人之功而忘人之罪者宜為貴;故曰:刑罰不可以慈民,簡泄不可以得士。故欲以刑罰慈民,辟其猶以鞭狎狗也,雖久弗親矣;故欲以簡泄得士,辟其猶以弧怵鳥也,雖久弗得矣;〔故〕夫士者,弗敬則弗至;故夫民者,弗愛則弗附;故欲求士必〔至〕、〔民必〕附,惟恭與敬、忠與信,古今毋易矣。渚澤有枯木,而國無枯士矣;故有不能求士之君,而無不可得之士;故有不能治民之吏,而無不可〔治〕之民;故君明而吏賢矣,吏賢而民治矣;故見其民而知其吏,見其吏而知其君矣;故君功見於選吏,吏功見於治民;故勸之其上者,
(猶)〔由〕其下而上睹矣,此道之謂也。故治國家者,行道之謂,國家必寧;信道而以偽,國家必空;故政不可不慎也,而吏不可不選也,而道不可離也,嗚呼!戒之哉!離道而災至矣。
無世而無聖,或不得知也;無國而無士,或弗能得也;故世未嘗無聖也,而聖不得聖王則弗起也;國未嘗無士也,不得君子則弗助也;聖明則士闇飾矣。故聖王在上位,則〔賢〕士百里而有一人,則猶無有也;故王者衰,則士沒矣,故暴亂〔在〕(位上)〔上位〕,則〔賢士〕千里而有一人,則猶比肩也;故國者有不幸而無明君,君明也;則國無不幸而無賢士矣。故自古而至於今,澤有無(永)〔水〕,〔而〕國無無士,故士易得而難求也,易致而難留也,故求士而不以道,周徧境內,不能得一人焉;故求士而以道,則國中多有之,此之謂「士易得而難求」也。故待士而以敬,則士必居矣;待士而不以道,則士必去矣;此之謂「士易致而難留」也。王者有易政而無易國,有易吏而無易民,故因是國也而為安,因是民也而為治;故湯以桀之亂〔民〕為治,武王以紂之(比)〔北〕卒為彊;故民之治亂在於吏,國之安危在於政。故是以明君之於政也慎之,於吏也選之,然後國興也。故君能為善,則吏必能為善矣;〔吏能為善〕,則民必能為善矣。故民之不善也,失之者吏也;故民之善者,吏之功也;故吏之不善也,失之者君也;故吏之善者,君之功也。是故君明而吏賢,吏賢而民治矣。故苟上好之,其下必化之,此道之政也。夫民之為言也暝也,萌之為言也(肓)〔盲〕也,故惟上之所扶而以之,民無不化也。故曰:「民萌。」民萌哉!直言其意而為之名也。夫民者、賢不肖之材也;賢不肖皆具焉,故賢人得焉,不肖(者)〔人〕伏焉,技能輸焉,忠臣飭焉。故民者積愚也,故夫民者雖愚也,明上選吏焉,必使民與焉,故士民譽之,則明上察之,見歸而譽之;故士民苦之,〔則〕明上察之,見非而與之。故王者取吏不忘,必使民唱,然後和之。故夫民者、吏之程也,察吏於民,然後隨之。夫民〔者〕、至卑也,使之取吏焉,必取(而)〔所〕愛焉,故十人愛之有歸,則十人之吏也;百人愛之有歸,則百人之吏也;千人愛之有歸,則千人之吏也;萬人愛之有歸,則萬人之吏也;故萬人之吏,選卿相焉。夫民者、諸侯之本也,教者、政之本也,道者、教之本也;有道然後教也,有教然後政治也,政治然後民勸之,民勸之然後國(豊)〔豐〕富也;故國(豊)〔豐〕且富,然後君樂也。忠、臣之功也;臣之忠者,君之明也;臣忠君明,此之謂政之綱也。故國也者行之綱,然後國臧也,故君之信在於所信,所信不信,雖欲論信也,終身不信矣,故所信不可不慎也。事君之道,不過於事父,故不肖者之事父也,不可以事君;事長之道,不過於事兄,故不肖者之事兄也,不可以事長;使下之道,不過於使弟,故不肖者之使弟也,不可以使下;交接之道,不過於為身,故不肖者之為身也,不可以接友;慈民之道,不過於愛其子,故不肖者之愛其子,不可以慈民;居官之道,不過於居家,故不肖者之於家也,(故)不可以居官。夫道者、行之於父,則行之於君(也)〔矣〕;行之於兄,則行之於長矣;行之於弟,則行之於下矣;行之於身,則行之於友矣;行之於子,則行之於民矣;行之於家,則行之於官矣;故士則未仕而能以試矣,聖王選舉也,以為表也,(言)〔問〕之然後知其(問)〔言〕,謀焉然後知其極,任之以事,然後知其信,故古聖王君子不素距人,以此為明察也。國之治政,在諸侯大夫士;察之理,在其與徒;君必擇其臣,而〔臣〕必擇其所與,故察明者賢乎人之辭,不出於室,而無不見也。察明者乘人不出其官,而無所不入也,故王者居於中國,不出其國而明於天下之政,何也?則賢人之辭也,不離其位,而境內親之者,謂之人為之行之也。故愛人之道,言之者謂之其府;故愛人之道,行之者謂之其禮。故忠諸侯者,無以易敬士也;忠君子者,無以易愛民也;諸侯不得士,則不能興矣,故君子不得民,而不能稱矣。故士能言道而弗能行者謂之器,能行道而弗〔能〕言者謂之用,能言而能行之者謂之實,故君子訊其器,任其用,乘其實,而治安興矣。嗚呼!人耳人耳!諸侯即位享國,社稷血食,而政有命,國無君也。官有政長,而民有所(政)屬,而政有命,國無吏也。官駕百乘,而食食千人,政有命,國無人也。何也?君之為言也,考也;故君者、道之所出也;賢人不舉,而不肖人不出,此君無道也,故政謂此國無君也。(故)吏之為言理也。故吏也者,理之所出也;上為非而不敢諫,下為善而不知勸,此吏無理也,故政謂此國無吏也。官駕百乘,而食食千人,近側者不足以問諫,而由朝假不足以考度,故政謂此國無人也。嗚呼!悲哉!君者、群也,無人誰據,無據必蹶,政謂此國素亡也。


《脩政語上》


黃帝曰:「道若川谷之水,其出無已,其行無止;故服人而不為仇,分人而不譐者,(惟其)〔其惟〕道矣;故播之於天下而不忘者,其惟道矣。」是以道高比於天,道明比於日,道安比於山;故言之者見謂(之)智,學之者見謂賢,守之者見謂信,樂之者見謂仁,行之者見謂聖人。故惟道不可竊也,不可以為虛也。故黃帝職道義,經天地,紀人倫,序萬物,以信與仁為天下先,然後濟東海入江,內取綠圖,而濟積石,涉流沙,登於崑崙,於是還居中國,以平天下,天下太平,唯躬道而已。
帝顓頊曰:「至道不可過也,至義不可易也。」是故以後者復迹也,故上緣黃帝之道而行之,學黃帝之道而賞之,加〔而〕弗損,天下亦平也。
顓頊曰:「功莫美於去惡而為善,罪莫大於去善而為惡。」故非吾善善而已(矣)〔也〕,善緣善也;非惡惡而已也,惡緣惡也;吾日慎一日,其此已也。
帝嚳曰:「〔緣〕道者之辭而與為〔道〕已,緣巧者之事而學為巧已,行仁者之操而與為仁也。」故節仁之器以脩其(財)〔躬〕,而身專其美矣。故士緣黃帝之道而明之,學帝顓頊之道而行之,而天下亦平矣。
帝嚳曰:「德莫高於博愛人,而政莫高於博利人。」故政莫大於信,治莫大於仁,吾慎此而已矣。
帝堯曰:「吾存心於先古,加志於窮民,痛萬姓之罹罪,憂眾生之不遂也。」故一民或飢,〔則〕曰:「此我飢之也。」一民或寒,〔則〕曰:「此我寒之也。」一民有罪,〔則〕曰:「此我陷之也。」仁行而義立,德博而化富,故不賞而民勸,不罰而民治,先恕而後行,是故德音遠也。是故堯教化及雕題蜀越,撫交趾,身涉流沙,地封獨山,西見王母,訓及大夏渠叟,北中幽都,及狗國與人身而鳥面,及焦僥,好賢而隱不(還)〔逮〕,而彊於行而菑於志,率以仁而恕,至此而已矣。
帝舜曰:「吾盡吾敬以事吾上,故見謂忠焉;吾盡吾敬以接吾敵,故見謂信焉;吾盡吾敬以使吾下,故見謂仁焉。」是以見愛親於天下之民,而〔見〕歸樂於天下之民,而見貴信於天下之君,故吾詳取之以敬也,〔吾得之以敬也〕。故欲明道而諭教,唯以敬者為忠必服之。
大禹之治天下也,諸侯萬人,而禹一皆知其體,故大禹豈能一見而知之也?豈能一聞而識之也?諸侯朝會而禹親報之,故是以禹一皆知其國也;其士月朝而禹親見之,故是以禹一皆知其體也;然且大禹其猶大恐,諸侯會,則問於諸侯曰:「諸侯以寡人為驕乎?」朔日士朝,則問於士曰:「諸侯大夫以寡人為汰乎?其聞寡人之汰耶?而不以語寡人者,此教寡人〔之〕殘道也!滅天下之教也!故寡人之所怨於人者,莫大於此也。」
大禹曰:「民無食也,則我弗能使也;功成而不利於民,〔則〕我弗能勸也。」故鬟河而導之九牧,鑿江而導之九路,(澄)〔釃〕五湖而定東海,民〔亦〕勞矣,〔然〕而弗〔怨〕苦者,功成而利〔歸〕於民也。禹嘗晝不暇食,夜不暇寢矣,方是時也,憂務故也,故禹與(民士)〔士民〕同務,故不自言其信,而信諭矣,故治天下,以信為之也。
湯曰:「學聖王之道者,譬其如日〔焉〕;靜思而獨居,譬其若火。」夫〔人〕舍學聖〔王〕之道,而靜居獨思,譬其若去日之明於庭,而就火之光於室也,然可以小見而不可以大知。是故明君而君子,貴尚學道而賤下獨思也。故諸君得賢而舉之,得賢而與之,譬其若登山乎;得不肖而舉之,得不肖而與之,譬其若下淵乎。故登山而望,其何不臨而何不見,凌遲而入淵,其孰不陷溺,是以明君慎其舉,而君子慎〔其〕與,然後(細)〔福〕可必(細)〔歸〕,菑可必去矣。
湯曰:「藥食〔先〕嘗於卑,然後至於貴;藥言〔先〕獻於貴,然後聞於卑。」故藥食嘗於卑,然後至於貴,教也;藥言獻於貴,然後聞於卑,道也。故使人味食,然後食者,其得味也多;使人味言,然後聞者,其得言也少。故以是明上之於言也,必自也聽之,必自也擇之,必自也聚之,必自也藏之,必自也行之。故道以數取之為明,以數行之為章,以數施之萬(姓)〔物〕為藏,是故求道者不以目而以心,取道〔者〕不以手而以耳,致道者以言,入道者以忠,積道者以信,樹道者以人。故人主有欲治安之心,而無治安之政者,雖欲治顯榮也,弗得矣。故治安不可以虛成也,顯榮不可以虛得也,故明君敬士察吏愛民以參其極,非此者,則四美不附矣。


《脩政語下》


周文王問於粥子曰:「敢問君子將入其職,則(於其)〔其於〕民也何如?」粥子對曰:「唯。疑。請以上世之政詔於君王,政曰:君子將入其職,則其於民也,旭旭然如日之始出也。」周文王曰:「受命矣。」曰:「君子既入其職,則其於民也何若?」對曰:「君子既入其職,則其於民也,暯暯然如日之正中。」周文王曰:「受命矣。」曰:「君子既去其職,則其於(氏)〔民〕也何若?」對曰:「君子既去其職,則其於民也,暗暗然如日之已入也,故君子將入而旭旭者,義先聞也;既入而暯暯者,民保其福也;既去而暗暗者,民失其教也。」周文王曰:「受命矣。」
周武王問於粥子曰:「寡人願守而必存,攻而必得,戰而必勝,則吾為此柰何?」粥子〔對〕曰:「唯攻守而勝乎同器,而和與嚴其備也。故曰:和可以守,而嚴可以守,而嚴不若和之固也;和可以攻,而嚴可以攻,而嚴不若和之德也;和可以戰,而嚴可以戰,而嚴不若和之勝也,則唯由和而可也。故諸侯發政施令,政平於人者,謂之文政矣;諸侯接士而使吏,禮恭於人者,謂之文禮矣;諸侯聽獄斷(治)刑,仁於〔人者〕,〔謂之文誅矣〕。〔故三文行於政〕,〔立於〕治,陳於行,其由此守而不存,攻而不得,戰而不勝者,自古而至于今,自天地之辟也未之嘗聞也。今也,君王欲守而必存,攻而必得,戰而必勝,則唯由此也為可也。」周武王曰:「受命矣。」
周武王問於王子旦曰:「敢問治有必成而戰有必勝乎?而攻有必得、守有必存乎?」王子旦對曰:「有。政曰:諸侯政平於內而威於外矣,君子行脩於身而信於輿人矣,治民民治,而榮於名矣,故諸侯凡有治心者,必脩之以道而與之以敬,然後能以成也。凡有戰心者,必脩之以政而興之以義,然後能(之)以勝也;凡有攻(之)〔心〕者,必結之以約而(論)〔諭〕之以信,然後能以得也;凡有守心者,必固之以和而(論)〔諭〕之以愛,然後能有有也。」周武王曰:「受命矣。」師尚父曰:「吾聞之於政也,曰:天下壙壙,一人有之。萬民藂藂,一人理之。故天下者,非一家之有也,有道者之有也;故夫天下者,唯有道者理之,唯有道者紀之,唯有道者使之,唯有道者宜處而久之;故夫天下者、難得而易失也,難常而易忘也;故守天下者,非以道則弗得而長也;故夫道者、萬世之寶也。」周武王曰:「受命矣。」
周成王年(六)〔二十〕歲即位享國,親以其身見於粥子之家而問焉,曰:「昔者先王與帝脩道而道脩,寡人之望也,亦願以教,敢問興國之道柰何?」粥子對曰:「唯。疑。請以上世之政詔於君王,政曰:興國之道,君思善則行之,君聞善則行之,君知善則行之,位敬而常之,行信而長之,則興國之道也。」周成王曰:「受命矣。」
周成王曰:「敢問於道之要柰何?」粥子對曰:「唯。疑。請以上世之政詔於君王,〔政〕曰:為人下者敬而肅,為人上者恭而仁,為人君者敬士愛民,以終其身,此道之要也。」周成王曰:「受命矣。」
周成王曰:「敢問治國之道若何?」粥子曰:「唯。疑。請以上世之政詔於君王,政曰:治國之道,上忠於主,而中敬其士,而下愛其民;故上忠其主者,非以道義則無以入忠也;而中敬其士,不以禮節無以諭敬也;下愛其民,非以忠信則無以喻愛也;故忠信行於民,而禮節諭於士,道義入於上,則治國之道也。雖治天下者,由此而已。」周成王曰:「受命矣。」
周成王曰:「寡人聞之:有上人者,有下人者,有賢人者,有不肖人者,有智人者,有愚人者。敢問上下之人何以為異?」粥子對曰:「唯。疑。請以上世之政詔於君王,政曰:凡人者,若賤若貴,若幼若老,聞道志而藏之,知道善而行之,上人矣;聞道而弗取藏也,知道而弗取行也,則謂之下人也。故夫行者善則謂之賢人矣,行者惡則謂〔之〕不肖矣;故夫言者善則謂之智矣,言者不善則謂之愚矣。故智愚之人有其辭矣,賢不肖之人別其行矣,上下之人等其志矣。」周成王曰:「受命矣。」
周成王曰:「寡人聞之:聖王在上位,使民富且壽云,若夫富則可為也,若夫壽則不在天乎?」粥子曰:「唯。疑。請以上世之政詔於君王,政曰:聖王在上位,則天下不死軍兵之事,故諸侯不私相攻,而民不私相鬭鬩,不私相煞也,故聖王在上位,則民免於一死,而得一生矣;聖王在上位,則(臣)〔君〕積於道,而吏積於德,而民積於用力,故婦〔人〕為其所衣,丈夫為其所食,則民無凍餒矣;聖王在上,則民免於二死,而得二生矣;聖王在上,則君積於仁,而吏積於愛,而民積於順,則刑罰廢矣,而民無夭遏之誅,故聖王在上,則民免於三死,〔而〕得三生矣;(故)聖王在上,則使民有時,而用之有節,則民無厲疾;故聖王在上,則民免於四死,〔而〕得四生矣;故聖(人)〔王〕在上,則使盈境內〔興〕賢良以禁邪惡,故賢人必用而不肖人不作,則(已)〔民〕得其命矣。故夫富且壽者,聖王之功也。」周成王曰:「受命矣。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