賈誼新書卷十



原闕


《禮容語下》


魯叔孫昭聘于宋，宋元公與之燕，飲酒，樂，昭子右坐，歌終而語，因相泣也。樂祁曰：「過哉君！非哀所也。」已而告人曰：「今茲君與叔孫其皆死乎！吾聞之：『哀樂而（哀樂）〔樂哀〕，皆喪心也。』心之精爽，是謂魂魄。魂魄已失，何以能久？且吾聞之，主民者不可以媮，媮必死。今君與叔孫其語皆媮，死日不遠矣！」居六月，宋元公薨，間一月，叔孫婼卒。
晉叔向聘于周，發幣〔於〕大夫及單靖公，靖公享之，儉而敬，賓禮贈賄同，是禮而從，享燕無私，送不過郊，語說《昊天有成命》。既而叔向告人曰：「吾聞之曰：一姓不再興，今周有單子以為臣，周其復興乎？昔史佚有言曰：動（其）莫若敬，居莫若儉，德莫若讓，事莫若資，今單子〔之貺我〕，〔禮也〕，皆有焉。夫宮室不崇，器無（䖝）〔蟲〕鏤，儉也；身恭除潔，外內肅給，敬也；燕好享賜，雖歡不踰等，讓也；賓之禮事，稱上而差，資也。若是而加之以無私，重之以不侈，能辟怨矣。居儉動敬，禮讓事資，而能辟怨，以為卿佐，其有不興乎？夫《〔昊〕天有成命》，《頌》之盛德也。其詩曰：『昊天有成命，二后受之，成王不敢康，夙夜基命宥謐。』謐者、寧也、億也，命者、制令也，基者、經也、勢也。夙、早也，康、安也，后、王〔也〕。二后、文王、武王，成王者、武王之子、文王之孫也。文王有大德而功未就，武王有大功而治未成，及成王承嗣，仁以臨民，故稱昊天焉；不敢怠安，蚤興夜寐，以繼文王之業，布文陳紀，經制度，設犧牲，使四海之內，懿然葆德，各遵其道，故曰〔有成〕。承順武王之功，奉揚武王之德。九州之民，四荒之國，歌謠文武之烈，絫九譯而請朝，致貢職以供祀，故曰二后受之。方是時也，天地調和，神民順億，鬼不厲（崇）〔祟〕，民不謗怨，故曰宥謐。成王質仁聖哲，能明其先，能承其親，不敢惰懈，以安天下，以敬民人。今單子美說其志也，以佐王室，吾故曰：周其復興乎？」故周平王既崩以後，周室稍稍衰弱不墜，當單子之佐政也，天子加尊，周室加興。
晉之三卿，郄錡、郄犨、郄至，從晉厲公會諸侯于加陵。周單襄（王）〔公〕在會，晉厲公視遠步高，郄錡見單子，其語犯。郄犨見，其語（訐）〔訏〕。郄至見，其語伐。齊國佐見，其語盡。單襄公告魯成公曰：「晉將有亂，其君與三郄其當之乎！」魯侯曰：「寡人固晉而彊其君，今君曰：『將有亂』，敢問天道〔乎〕？（人意）〔意人〕故也？」對曰：「吾非諸史也，焉知天道？吾見晉君之容，而聽三郄之語矣，殆必有禍矣。〔夫〕君子目以正體，足以從之，是以觀〔其〕容而知其心〔矣〕。今晉侯視遠而足高，目不在體，而足不步目，其心必異矣。（体）〔體〕目不相從，何以能久？夫合諸侯，民之大事也，於是〔乎〕觀存亡之徵焉。故國將有福，其君〔在會〕，步言視聽，必皆得適順善，則可以知德矣。視遠，（曰）〔日〕絕其義；足高，（曰）〔日〕棄其德；言爽，（曰）〔日〕反其信；聽淫，（曰）〔日〕離其名。〔夫〕目以處義，足以踐德，口以庇信，耳以聽名者矣，故不可不慎也。偏亡者有（免）〔咎〕，既亡則國從之。今晉侯無一可焉，吾是以云。夫郄氏、晉侯之寵人也，是族在晉，有三卿五大夫，貴矣！亦可以戒懼矣！今郄伯之語犯，郄叔（訐）〔訏〕，郄季伐，犯則凌人，（訐）〔訏〕則（無）〔誣〕人，伐則揜人。有是寵也，而益之以三怨，其誰能忍之！齊國武子亦將有禍。齊、亂國也。立於淫亂之朝，而好盡言以暴人過，怨之本也。惟善人能受盡言，今齊既亂，其能善乎？」居二年，晉殺三卿。明年，厲公弒於東門。是歲也，齊人果殺國武子。《詩》曰：「敬之敬之，天惟顯思，命不易哉。毋曰高高在上，陟降厥（止）〔士〕，日監在茲，惟予小子，不聰敬止，日就月將，學有緝熙于光明，佛時仔肩，視我顯德行。」故弗順弗敬，天下（必）〔不〕定，（志）〔忘〕敬而怠，人必乘之。嗚呼！戒之哉！


《胎教》


《易》曰：「正其本而萬物理，失之毫釐，差以千里。」故君子慎始〔也〕。《春秋》之元，《詩》之《關雎》、《禮》之《冠》、《婚》，《易》之《乾》、《坤》，皆慎始敬終云爾。素〔誠繁〕成。謹為子孫婚妻嫁女，必擇孝悌世世有行義者。如是，則其子孫慈孝，不敢淫暴，黨無不善，三族輔之。故〔曰〕：鳳凰生而有仁義之意，虎狼生而有貪戾之心，兩者不等，各有其母。嗚呼！戒之哉！無養乳虎，將傷天下。故〔曰〕素成。胎教之道，書之玉版，藏之金櫃，置之宗廟，以為後世戒。
《青史氏之記》曰：古者胎教之道，王后有身十月，而就蔞室。太師持銅而御戶左，太宰持斗而御戶右，太卜〔持〕蓍龜而御堂下。諸官皆以其職御於門內，比〔及〕三月者，王后所求（音聲）〔聲音〕非禮樂，則太師撫樂而稱不習。所求滋味者非正味，則太宰荷斗而不敢煎調，而曰：「不敢以侍王太子。」太子生而（立）〔泣〕，太師吹銅曰：「聲中某〔律〕。」太宰曰：「滋味上某。」太卜曰：「命云某。」然後為王太子懸弧之禮義。東方之弧以梧，梧者、東方之草，春木也；其牲以雞，雞者、東方之牲也。南方之弧以柳，柳者、南方之草，夏木也；其牲以狗，狗者、南方之牲也。中央之弧以桑，桑者、中央之木也；其牲以牛，牛者、中央之牲也。西方之弧以棘，棘者、西方之草也，秋木也；其牲以羊，羊者、西方之牲也。北方之弧以棗，棗者、北方之草，冬木也；其牲以彘，彘者、北方之牲也。五弧五分矢，東方射東方，南方射南方，中央射中央，西方射西方，北方射北方，皆三射，其四弧具，其餘各二分矢，懸諸國四通門之左；中央之弧亦具，餘二分矢，懸諸社稷門之左；然後卜王太子名，上毋取〔於〕天，下毋取於（土）〔地〕，〔中〕毋取於名山通谷，毋悖於鄉俗，是故君子〔名〕難知〔而〕易諱也。〔此所以〕養（隱）〔恩〕之道也。
正之禮者，王太子無羞臣，領臣之子也，故謂領臣之子也。身朝王者妻朝后，之子朝王太子，是謂臣之子也，此正禮胎教也。
周（妃后）〔后妃〕妊成王於身，立而不跛，坐而不（𧪘）〔差〕，獨處〔而〕不倨，雖怒〔而〕不（罵）〔詈〕，胎教之謂也。成王生，仁者養之，孝〔者〕繈之，四賢傍之。成王有智，而選太公為師，周公為傅，〔此〕前有與計，而後有與慮也，是以封於泰山而禪梁父，朝諸侯〔而〕一天下。由此觀之，（主）〔立〕左右不可不練也。
昔〔者〕禹以夏王，而桀以夏亡；湯以殷王，而紂以殷亡；闔閭以吳戰勝無敵，而夫差以之見禽於越；文公以晉伯，而厲公以見殺於匠麗之宮；威王以齊彊於天下，而簡公以（殺）〔弒〕於檀臺；穆公以秦顯名尊號，而二世以劫於望夷之宮；其所〔以〕君王〔者〕同而功迹不等者，所任異也。故成王處襁褓之中朝諸侯，周公用事也；〔武〕靈王五十而弒於沙丘，任李兌也。齊桓公得管仲，九合諸侯，一匡天下，稱為義主。失管仲，任豎刁、〔易牙〕，而身死不葬，為天下笑。一人之身榮辱具施焉者，在所任也。故魏有公子無忌，而削地復〔得〕；趙任藺相如，而秦兵不敢出；安陵任周瞻，而國獨立；楚有申包胥，而昭王反復；齊有（陳）〔田〕單，襄王得其國。由此觀之，無賢佐俊士〔而〕能成功立〔名〕，〔安危〕繼絕者，未之有也。
是以國不務大而務得民心，佐不務多而務得賢者，得民心〔者〕而民往之，得賢者而賢者歸之。文王請除炮（烙）〔格〕之刑而殷民（徙）〔從〕，湯去張網者之三面而二垂至，越王不遺久處而吳人服，以其所為順於人也。故同聲則處異而相應，意合則未見而相親，賢者立於本朝，而天下之〔豪〕士相率而趨之，何以知其然也？管仲〔者〕、桓公之讎也。鮑叔以為賢於〔己而進之〕桓公，七十言〔而〕說乃聽，遂使桓公除仇讎之心，而委之國政焉。桓公垂拱無事而朝諸侯，鮑叔之力也。管仲之所以〔北〕走桓公而無自危之心者，同聲於鮑叔也。
衛靈公之時，蘧伯玉賢而不用，彌子瑕不肖而任事。史鰌（忠）〔患〕之，數言蘧伯玉〔賢〕而不聽，病且死，謂其子曰：「我即死，治喪於北堂。吾生不能進蘧伯玉而退彌子瑕，〔是〕不能正君也。生不能正君者，死不當成禮。死（不）〔而〕置屍於北堂，於（禮）〔我〕足矣。」靈公往弔，問其故，其子以父言聞，靈公戚然易容而寤矣。立召蘧伯玉而進之，召彌子瑕而退之，徙喪於堂，成禮而後去，衛國已治，史鰌之力也。夫生〔則欲〕進賢而退不肖，死且未止，又以屍諫，可謂忠〔而〕不衰矣。
紂殺王子比干，而箕子被髮而（𦍕）〔佯〕狂，陳靈公殺泄冶，而鄧元去陳以（疾徙）〔族從〕，自是之後，殷并於周，陳亡於楚，以其殺比干與泄冶而失箕子與鄧元也。燕昭王得郭隗，而鄒衍、樂毅自齊、魏至，於是舉兵〔而〕攻齊，棲閔王於莒。燕度地計眾不與齊均也，然而所以能信意至於此者，由得士故也。故無常安之國，無宜治之民，得賢者顯昌，失賢者危亡，自古及今，未有不然者也。
〔明〕鑑〔者〕、所以照形也，往古〔者〕、所以知今也。夫知惡古之所以危亡，不務襲迹〔於〕其所〔以〕安存，則未有以異（何異）〔於〕卻走而求及〔於〕前人也。太公知之，故國微子〔之〕後，而封比干之墓。夫聖人之於聖者之死，尚如此其厚也，況當世〔而生〕存者乎！其弗可失矣。


《立後義》


古之聖帝將立世子，則帝自朝服升自阼階上，西鄉於妃；妃抱世子自房出，東鄉，太史奉書西上堂，當兩階之間，北面立，曰：「世子（召）〔名〕曰某」者參，（聖）帝（壇）執禮〔稱〕辭，命世子曰：「度（大）〔太〕祖（大）〔太〕宗與社稷於子」者參，其命〔也〕，妃曰：「不敢」者再，於三命，曰：「謹受命。」拜而退。太史以告太祝，太祝以告太祖太宗與社稷，太史出，以〔告〕太宰，太宰以告州伯，〔州伯〕命藏之州府，凡諸貴已下，至於百姓男女，無敢與世子同〔名〕者，以此防民，百姓猶有爭為君者，夫執明則民定，而出於一道，故人皆爭為宰相，而不姦為世子，非宰相尊而世子卑也，不可以智求，不可以力爭也。今以為知子莫如父，故疾死置後者，恣父之所以，（此）〔比〕使親戚不相親，兄弟不相愛，亂天下之紀，使天下之俗，失（開）〔明〕尊敬而不讓，其道莫經於此，疾（此）〔死〕致後（復）以（驕）〔嫡〕長子，如此則親戚相愛也，兄弟不爭。此天下之至義也。民之不爭，亦惟學王（官）〔宮〕國君室也。
殷湯放桀，武王伐紂，此天下之所同聞也；為人臣而放其君，為人下而弒其上，天下之至逆也；而所以〔長〕有天下者，以〔其〕為天下開利除害，以義繼之也。故聲名稱於天下，而傳於後世，〔以其後世之〕隱其惡而揚其德美，立其功烈而傳之於久遠，故天下皆稱聖帝至治，其道之下，當天下之散亂，以強凌弱，眾暴寡，智治愚，士卒罷弊，死於甲兵，老弱騷動，不得治產業，以天下之無天子也。高皇帝起於布衣而兼有天下，臣萬方諸侯，為天下辟。興利除害，寢天下之兵，天下之至德也，而天下莫能明高皇帝之德美，定功烈，而施之於後世也，故天下猶行弊世德與其功烈風俗也。夫帝王者，莫不相時而立儀，度務而制事，以馴其時也，欲變古易常者，不死（不）〔必〕亡，此聖人之所制也，惡民更之，故拘為（古）〔書〕，使結之也，所以聞於後世也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