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治學第一》



昔之君子成德立行,身沒而名不朽,其故何哉?學也。學也者、所以疏神達思、怡情理性,聖人之上務也。民之初載,其矇未知,譬如寶在於玄室,有所求而不見,白日照焉,則群物斯辯矣。學者、心之白日也,故先王立教官,掌教國子,教以六德,曰智、仁、聖、義、中、和,教以六行,曰孝、友、睦、婣、任、恤;教以六藝,曰禮、樂、射、御、書、數;三教備而人道畢矣。學猶飾也,器不飾則無以為美觀,人不學則無以有懿德。有懿德,故可以經人倫;為美觀,故可以供神明。故《書》曰:「若作梓材,既勤樸斲,惟其塗丹雘。」夫聽黃鐘之聲,然後知擊缶之細;視袞龍之文,然後知被褐之陋;涉庠序之教,然後知不學之困;故學者如登山焉,動而益高;如寤寐焉,久而愈足。顧所由來,則杳然其遠,以其難而懈之,誤且非矣!《詩》云:「高山仰止,景行行止。」好學之謂也。
(倦)〔倚〕立而思遠,不如速行之必至也;矯首而徇飛,不如(循雌)〔修翼〕之必獲也;孤居而願智,不如務學之必達也;故君子心不苟願,必以求學;身不苟動,必以從師;言不苟出,必以博聞;是以情性合人,而德音相繼也。孔子曰:「弗學,何以行?弗思,何以得?小子勉之,斯可謂師人矣。」馬雖有逸足,而不閑輿,則不為良駿;人雖有美質,而不習道,則不為君子;故學者求習道也。若有似乎畫采,玄黃之色既著,而純皓之體斯亡。敝而不渝,孰知其素歟?子夏曰:「日習,則學不忘;自勉,則身不墮;亟聞天下之大言,則志益廣。」故君子之於學也,其不懈,猶上天之動,猶日月之行,終身亹亹,沒而後已;故雖有其才,而無其志,亦不能興其功也。志者、學之師也,才者、學之徒也,學者、不患才之不贍,而患志之不立。是以為之者億兆,而成之者無幾。故君子必立其志。《易》曰:「君子以自強不息。」
大樂之成,非取乎一音;嘉膳之和,非取乎一味;聖人之德,非取乎一道。故曰:學者、所以總群道也。群道統乎己心,群言一乎己口。唯所用之故,出則元亨,處則利貞,默則立象,語則成文。述千載之上,若共一時;論殊俗之類,若與同室;度幽明之故,若見其情;原治亂之漸,若指已效。故《詩》曰:「學有緝熙于光明。」其此之謂也。夫獨思則滯而不通,獨為則困而不就,人心必有明焉,必有悟焉。如火得風而炎熾,如水赴下而流速。故太昊觀天地而畫八卦,燧人察時令而鑽火,帝軒聞鳳鳴而調律,倉頡視鳥跡而作書,斯大聖之學乎神明而發乎物類也。
賢者不能學於遠,乃學於近,故以聖人為師。昔顏淵之學聖人也,聞一以知十;子貢聞一以知二,斯皆觸類而長之,篤思而聞之者也。非唯賢者學於聖人,聖人亦相因而學也。孔子因於文、武,文、武因於成、湯,成、湯因於夏后,夏后因於堯、舜。故六籍者、群聖相因之書也。其人雖亡,其道猶存。今之學者勤心以取之,亦足以到昭明而成博達矣。凡學者、大義為先,物名為後,大義舉而物名從之。然鄙儒之博學也,務於物名,詳於器械,矜於詁訓,摘其章句,而不能統其大義之所極以獲先王之心,此無異乎女史誦《詩》、內豎傳令也。故使學者勞思慮而不知道,費日月而無成功,故君子必擇師焉。